布帕上涂着药,她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但她看见了挟持之人,尽管戴着面罩,行动间脸上的刀疤却露出一点,很骇人。
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并非在幽暗的地道,而是……床榻上。
她看着那熟悉的被褥和帐幔颜色,意识逐渐回转,撑起身子。
已经回了太傅府正院房间。
她这才安心下来,声音沙哑喊道:“……茉药?”
外头,茉药赶来,掀开帘帐,一张脸全是焦急。
她给楚泠倒了一杯水,又扶她起来,饮下。便赶忙报道:“楚姑娘醒了!”
外头,萧琮猛然推门走了进来。
“……”
楚泠疑惑:“你怎么了?”
茉药解释:“大人在密道里中了药粉,喉咙轻微灼伤,暂时说不了话。楚姑娘不必担心,明大夫已经来看过,说喝了药休养两天便会好。”
听完,她迫切问道:“可还有其他伤处?”
萧琮摇头。
楚泠迫切想知晓今日在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萧琮无法开口,她便问:“今日劫我的,是费允的人吗?”
点头。
“那人面上有刀疤,他……死了吗?”
他顿了顿,点头。
“劫持我,是不是想要让你不再查这桩案子,好保全费允?”
萧琮点头,随后,张了张口,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开口:“……我不会。”
他这声音真是被药粉毁了,干涩至极,完全听不出平日的样子。
楚泠赶忙让他住嘴,又把茶杯端过去给他。
情急之下,她也没注意到那茶杯是自己方才用过的。
萧琮的眸光在上头停滞片刻,随后喝了下去。
楚泠见他变成这样,又有些自责:“我今日不该一个人去中和楼的。又给你带来了麻烦。”
萧琮刚想开口说什么,楚泠便凶巴巴地抬眼:“不许张口。”
他只好又咽了下去。
萧琮环顾四周,看见房间内的纸笔。他取过来,平铺在床前的小几上。
沾了墨汁,萧琮提笔,在上面认认真真写了一句话:
“不是我的麻烦。是他们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他的笔迹铁画银钩,很好看。一笔一划,细细写来,时间都好像慢了。
他写完,将纸转了方向,又抬头看她眼睛。
楚泠见到最后两个字后,脸有些发烫。
这人,明明开不了口,也知道怎么让她心软脸红。
这两日,萧琮被明大夫叮嘱不能说话,便心安理得又告了假,在府中同楚泠一道。
但比起自己的嗓子,他显然更关心楚泠,生怕吸入那帕子上、将她弄晕的气体会对她身体产生什么伤害。
还是明大夫再三保证,说那药已经无害,萧琮这才放心。
这件事震动朝野,梁文选亦是震怒。其他朝臣清楚局势变化,这些日子来探望的人,几乎踏破了太傅府的门槛。
可也仅仅踏破了外门门槛罢了,因为太傅并未让他们进来。
这日,徐嬷嬷正在清点外头送来的探望礼。
她对楚泠道:“如今那些朝臣们倒是把局势看的明朗,这些礼一应带了您的。”
显然是如今庙堂无人不知楚泠在太傅心中分量。
楚泠随手取出一支芙蓉花簪。那花瓣是用金箔做的,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华贵。
而盒子里,竟还有一套头面,均用上好的珠玉宝石做成,极其贵重。
徐嬷嬷解释道:“楚姑娘,这是镇阳侯夫人送您的。”
楚泠对现在世家大族之间关系已很清楚,了然道:“是费国公夫人的亲姐。”
看来,是知道太傅那里无路可走,便为了保妹妹平安,求情到她这里来。
说话间,萧琮走进,顺手取走那盒子上的花笺,看了眼落款,同样了然。
他暂无法开口,便看向楚泠。
那意思很明白,一切都由她定夺。
楚泠想了想,开口:“若你查到费夫人同这案子当真无关,那便宽容些吧。”
自古,这些女人不过只是跟着丈夫,也甚少有选择的余地。
想起那日在渌水边见到费夫人的那面,尽管衣着华贵精致,但眉宇间的疲色,却是遮也遮不住。
不仅要操持府中大小事务,还要对付这些被丈夫接回来的妾室通房。可丈夫一旦犯事,尽管与自己无关,却也不得不被牵连。
楚泠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忍。
阳光从窗棂斜斜打进库房,照在她的裙裾上,原本水红的颜色有些发橙,格外亮了许多。
她总是善良,愿意宽容。
萧琮启唇,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好。”
第68章 陆拾捌 一百二十八抬,嫁不嫁?……
这日,大理寺牢房来了一人。
此人衣冠端正,气度不凡冷峻如山巅雪,外头秋风萧瑟,他拢了拢衣袍,身后的随从给了内侍一个眼神,那些看守便自觉走开了。
萧琮迈步往里走去,停在了费允的牢房门口。
费允看了他一眼,笑了:“我何德何能,能让太傅亲自来看我?”
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回来,费允心中就有数,这一场挟持,终究还是失败了。
萧琮不说话。
费允坐在牢中的稻草上,丝毫不见当初国公的华贵,而萧琮一身黑袍,立在外头,便连牢房内纷纷飘扬的灰尘都不敢沾身似的。
费允开口:“陛下如何处置我?是流放,还是同之前林邺一样,处斩?”
萧琮示意旁边的侍从将牢房门打开。
那内侍呆了呆:“太傅大人,这不合规矩,恐怕……”
姜寅只道:“太傅下令,还需要多说吗?开门后走远些,这里没你事了。”
内侍便一迭声道好,拿出钥匙,将牢房的门打开。
费允见他这般,同样惊骇,眯了眯眼,便对上萧琮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倒是挺大胆……呃!”
萧琮从姜寅的腰间抽出佩剑,雪亮的剑身抵在了费允的脖颈上。
他显然吓了一跳,目眦欲裂:“太傅,你疯了不成,你即便权倾朝野,也不能在这大理寺监牢内杀人!”
回答他的,是刀刃更逼近一分。
费允蓦然想起了当日南诏使臣。据说那皇子也被这样刀剑迫身过,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眸中闪过丝怯意。
没有人不怕疯子。
“若你乖乖认罪,照你两朝国公的身份,陛下没准会网开一面,不让你死。”萧琮低声道,“可是你错了主意。”
因为喉咙的伤才刚好,他的声音并未完全恢复,听上去更是沙哑森森,有些吓人。
“你居然敢动她。”刀刃已经没入费允脖颈松弛的皮肤里,见了血,“你居然敢动她。”
“那你就必死无疑。”
费允被剧烈的疼痛和求生的本能逼得面颊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即便他与萧琮共事这么多年,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也不曾见过这般毫无保留展现出暴戾的萧琮。
“陛下是何旨意!”费允艰难开口,“萧琮,你为了一个贡女,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值得么?”
“你便不怕天下人看你笑话么?!”
萧琮看他的眼神早如同是在看死人,淡淡道:“她不仅仅是百越的贡女。”
“她的生母姓林。”萧琮手上使劲,手背逐渐暴起青筋,“她是林老夫人的外孙女。”
费允瞪大眼睛。
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想到这一层。
竟这么巧,竟真的这么巧!
“那又如何!”他的唇逐渐灰白下去,“那又如何,萧琮,即便我被关在牢房,我曾经也是正一品官员,比你还高半阶,你难道敢杀我吗,你敢在这大理寺监牢,直接杀掉一品大员?”
萧琮并未卸力,他逼近费允,忽然扯出一个笑来。
“费国公,当初把我和谋反联系在一起,花了不少力气吧。”他的笑容不知为何,带了点邪气,“你便没有想过,先帝的死,便丝毫没有蹊跷吗?”
费允猛然睁大眼睛。
他还没搞明白萧琮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只觉喉间一凉。
血液喷洒出来,溅了半张牢房墙壁。
“你的夫人和孩子,我未婚妻帮你保了。”萧琮看着死不瞑目的费允,淡淡道,“到了地底黄泉,也要给我记住。”
说罢,他十分厌恶地往后退了半步,接过姜寅递来的巾帕,擦了擦手上沾着的费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