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直接说了出来,很诚恳。
“是吗。”林老夫人的目光扫视他,“既是明媒正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都少不了。那萧国公的意思呢?”
林老夫人多少也知晓,萧国公并不喜欢阿泠。
她连带着对萧国公此人也有微词。他们林家好好的女儿,在百越吃了苦头不说,被强行带到送到梁国来,跟在太傅身边,林老夫人只替孙女觉得委屈。
他萧国公竟然还有意见!
“父亲在知晓阿泠是林家人后,态度有所松动。”萧琮回答。
“只松动可不行。”林老夫人略略严厉起来,“我们阿泠若给你们萧家做了媳妇,日日遭受公婆冷眼,绝对不可。”
“何况我听说,你父亲属意你那个姓乔的远房表妹,说是节度使之女?”
萧琮一听,赶忙表态:“晚辈与她,现在毫无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提起乔玉梨,他心头就有些戾气。玉佩一事,引得阿泠对他不满,觉得他即将娶妻,甚至还策划了逃跑。
上回的香药一事,萧琮也并未全信那药便是从费府来的。毕竟乔玉梨有贵妃这个姑母在宫中。只是近日,他还未腾出手,去细细查来。
把乔玉梨赶回家去也不错。他想。
“你可有和萧国公明确表态?”林老夫人问。
“有的。老夫人放心,父母知道晚辈的想法。”
他在父母面前,已经说过许多次,他要娶的人从来都是楚泠,只有她一人,不会有其他人。
“我知道,你如今是一朝太傅,恐萧国公在你面前,都说不上话了。”林老夫人闻言,面色稍缓,却依然在敲打他。
“但我们林府比较传统,我必定不允许我孙女有任何受委屈的可能。”
萧琮点头,应是:“我明白,您的顾虑也是我的顾虑,我都会处理好。”
态度还不错。
林老夫人听完,又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你应知晓,阿泠在你府中这半年时间,应当担了不少污名。”
连她这个避居的老夫人都听到了外头的传闻,说这位贡女是妖女,有祸国之姿,将素来不近女色的太傅迷得颠三倒四。
世人流言,从来都只向着女子,向着弱者。而无人会说他当朝太傅的不是,也不敢说。
一切污水,就都泼到了她孙女的头上。
虽说现在,楚泠已经认祖归宗,名字也会进入族谱,被世人所知,但林老夫人想起她先前受过的苦,便越发心疼。
她说此话,不过是为了敲打。
可她没想到,听了她的话后,原本端坐的萧琮,忽然便在堂中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林老夫人瞳色震动。
“以前种种,是晚辈的过失,才让她一直居于流言之下。晚辈也想为她堵住众人悠悠之口,自然,我也做得到。”
“此一跪,便是想让老夫人放心。即便不能放心,也多相信我些。”萧琮掷地有声,“承诺的,我都会做到。”
“我想娶她,我心悦她。此心天地可鉴。”
堂中登时安静。
林老夫人看着面前这年轻人,一时百感交集。
最后,林老夫人道:“那太傅,便用行动来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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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棠将楚泠带至风荷院。
她是林家旁支,原不住在京城林府,但逢年过节,也来过京城不少次。
便一路走过,一边和她介绍:“这便是鸢娘先前每日温书的地方。林府家教严,女郎也要学经史子集,还有女德女诫之类。鸢娘小时候很聪明,甚至比你舅舅林邺还聪明。”
“这里,是鸢娘日常作息的地方。老夫人最疼鸢娘,房内一应摆设都是最好,人家府中偏重嫡子,唯有咱们林府老夫人,却将女儿放在了比儿子更重的位置上。”
“还有此处。”说着,林舒棠叹了口气,“鸢娘最初离开的时候,老夫人每每派人按时将她的旧衣取出晾晒,仿佛鸢娘很快就会回来……”
楚泠同样感怀,二姨母话中的母亲,是她从来不曾见到的母亲。
“母亲教我背了很多诗。”她道。
“是了,鸢娘从小便喜欢这些。”
两人穿过风荷院,走入屋中。里头的摆设一应俱全,老夫人早早便叮嘱下来。
楚泠又同二姨母说了会子话,半晌后,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林舒棠笑:“可在担心太傅?”
楚泠被戳穿了心思,赧道:“也不知晓祖母会同他说什么。”
“必是让他表忠心呢。”林舒棠笑,“当年我订亲的时候,老夫人也叫了我丈夫来,一通恐吓,就看是否会把他吓退。”
“这样吗?”楚泠眨了两下眼睛,“那,二姨夫应对如何?”
“他啊。”林舒棠回忆起当年,面上又有了小女儿情态,“当年还很年轻,愣头青一个。指天指地说只娶我一个,绝不纳妾,绝不欺负我,否则便叫天打雷劈。”
当时,就连林老夫人都被逗乐了。
她忍不住笑:“放心,要娶我们林家的女儿,都要过这一关。何况若老夫人不待见他,根本无需多说,便让他离开了,哪能在堂中待那么长时间。”
她好奇地看向楚泠:“阿泠,你喜欢他吗?”
楚泠却道:“二姨母,其实我也不清楚的。”
一开始,她对萧琮没有喜欢,只有愧疚。
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却越来越不确定了。
“我只知道,若嫁给他,我并不抗拒。”
“傻孩子。”林舒棠收起笑容,“或许你已经习惯了在他身边,但这不一定是喜欢。”
“若是喜欢,便是日日想见他,想待在他身边,想和他有接触,哪怕只是贴着他站着,也会觉得很开心。”
林舒棠还未讲完,便听得外头婢女来报:“姑娘,太傅已经从正院出来了。”
“可需要我们送一送?”林舒棠问。
“老夫人说,今日姑娘回来,辛苦了,便在房中好好休息。她会同三爷他们一道去送。”婢女恭敬道。
“好。”林舒棠看了看楚泠的神色,却先替她应了下来,“那我们便在此处休息。”
楚泠抬眼:“……不送吗?”
林舒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送什么,好好休息呀。”
说罢,她便嘱咐婢女上些点心来。
见阿泠的神色,林舒棠心中有数,越发笑得温婉。
这日之后三天,楚泠都并未见到萧琮。
她也不知道祖母在正堂中究竟和萧琮说了什么,祖母并未提起,满府的人,都无人同她说过。
好似这番对话从未发生似的。
林府如今一派热闹,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楚泠作为好不容易找回的孙女,更是被千娇百宠着。
府中诸人都待她极好,也为她添置了许多首饰衣衫。
加上萧琮做的那些,这下是真的穿不完了。
一起风,便又冷了下来,房中成日摆着炭火,暖融融的。
可楚泠每每想起那件梅红色的大氅,都会想起萧琮。
也不知道他正在府中做什么。
亦或是在金銮殿?
楚泠无从得知。
这日,林老夫人来到风荷院,走进她屋内,道:“阿泠,明日便是将你的名字重新记上族谱的日子了。按照规矩,会在祠堂举办典礼,等会嬷嬷会过来,给你讲讲流程。”
楚泠乖乖点头称好。
林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女的模样,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失而复得的宝贝,生怕什么地方又怠慢了,更是嘱咐了一通风荷院的婢女,各方面都要警醒着点。
“阿泠,”吩咐完,林老夫人执着楚泠的手,“那日祖母与太傅说的话,你不好奇吗?”
她见孙女倒是很沉得住气,心中越发赞赏。
林老夫人觉得,男婚女嫁这件事,女方还是矜持些好,以免被人看低,以后受了欺负。
“自然是好奇的。”楚泠诚恳道,“但是祖母不说,阿泠也不会多问。阿泠知道,祖母是为了我好。”
“好。好。”林老夫人连说了两个好字,“阿泠,你先前受了委屈,但祖母会为你筹谋好,不让你以后再受这样的苦楚。”
她多少因为林鸢的婚事而遗憾悔恨,更是卯着一口气想让楚泠的婚事美满些。
“你便告诉祖母,你想嫁他吗?”林老夫人认真问,“若是不想,也只管告诉我,有祖母在,咱们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