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我都还没恭喜你,这么快便要成亲了。”云绯也问起那个关键的问题,“阿泠,你是当真愿意吗?”
楚泠笑:“不愿意,林家为何要收下聘礼呢?”
“那也好。”云绯松了一口气,“看你们两个,这都快四年了吧。能修成正果,也挺好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说过要嫁怎样的人。”云绯的眼睛亮亮的,“好像你当时便喜欢如太傅这般,长相清俊,个子高大,很厉害的人。”
楚泠打趣:“你那时不是喜欢邻居家那位……”话还没说完,云绯便急急上来捂住她的唇:“哎哎,不要说啦!万一被听到,回去又要跟我生气,好难哄的。”
她知晓好友和俞景安的心思,又兼从萧琮那里了解到,现在俞尚书也逐渐松口了,约莫也快好事将近。
这下,倒是真松了一口气。
楚泠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霎时便有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又很快融成一滩晶莹剔透的水。
今日的风不算大,被手炉烤得暖烘烘,甚至有些出汗的右手,在空中这么拂了一道,沁凉感从掌心传来,像拢住了一团风,也很舒服。
云绯也照这样做,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楚泠想,很快就是下一年了。
今年来梁国的女子,大多都已逐渐站稳脚跟。百越的山民,是知道审时度势的,族长选来的又都是机灵的姑娘。
她们都是紫英花,只需要给一片土地,便能扎根,茁壮成长,漫山遍野起来。
楚泠正想着,忽然,视线内出现一个点。
那点远在天地一色之间,是白茫茫中一个扎眼的深色色块。
速度比他们稍快些,但因为距离原因,长久与她们的马车并排而行。
楚泠睁大眼,努力去分辨,便认出那是个一身黑衣骑在马上的人,而他的一只手,抱着大丛正在怒放的花。
她的心忽然被牵扯,开始砰砰直跳起来。
云绯也看到这身影,疑惑地凑过来:“嗯?”
楚泠并未说话,她只是一直看着外面那英姿飒爽的身影,看那人骑于马上的矫健奔腾,身前的红花簌簌,随着骑行的动作乱颤,竟像是楚泠此刻的心。
她看清楚了那人,看清了他玄色的大氅,被风鼓起帆一样的形状。看见了他的侧脸,线条优越的下颌线,那双向来幽深的眸子。
也看清了他怀中抱着的花。那是一大簇红梅花,红的像火,团团似霞。
云绯也看清楚,脱口而出:“太傅!”
随后看向楚泠。
却见好友面上已经带笑,轻轻开口:“他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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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轿在京郊一处长亭边停下。
萧琮骑着马,速度比他们快一些。楚泠从马车跳下的时候,他正在亭中,垂眸整理梅花花枝。
远远望去,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亭子已被覆皑皑白雪,像是被定格镌刻。只有亭中黑与红的色块,格外显眼,叫人看一眼,连呼吸都能滞住。
萧琮也看见了楚泠,见她穿的便是那件梅色大氅,亦真心实意地一怔。
随后朝她一笑,便捧着花枝大步走了过来。
他将花枝交给她,又顺势握了握她的手背:“冷吗?”
方才马车中也燃着炭炉,她还抱着个手炉。但此时站在这肃肃的亭中,四周是一大片湖,而远处是皑皑群山,便觉得满目萧然,也还是有些冷的。
楚泠点点头,抱着花枝,梅香扑鼻而来。
萧琮伸手,替她将大氅领口的系带束得更紧一些。
她半张脸便藏在了领口的白色风毛里,只露出鼻梁和扑闪着的眼睛。看的他真想亲。
可是云绯和俞景安也走了过来,他便只能将这欲念生生忍住。
俞景安打趣:“太傅,不是说被留在宫里了么,原来是去宫里摘梅花了?”
先帝喜欢梅花,特令工匠培育了数种梅,栽种在梅园内。每到冬日便竞相盛开,成为了宫中的贵人平日赏景的好去处。
萧琮只道:“宫中梅花最好。”
像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本能,喜欢她,就想送她很多东西,想为她摘花。宫中的红梅,便是正好的。
不枉费他与梁文选议政到一半,便推辞有事先行离开。
梁文选早习惯他行事变得不羁,何况今日是初雪,宫中也要举行宴会,便一边嘲着:“朕倒要看看你这腔热情和荒唐事能持续多久”,一边摆手让他去了。
于是萧琮便折了梅花而来,这一大丛,若集中在一棵梅上,恐怕便要将它薅秃了。
他一路抱着花朵而来,梅花瓣上沾了雪粒。白与红交织,衬出两种颜色的好看来。楚泠将那花捧在怀里,轻轻拂去上头的白雪。
那雪沾在指尖,很快便也融化了。
“这颜色,很衬你。”萧琮忽道。
他唇边呵出白雾,又即刻在风中消散。
“若冷的话,我带了多余的披风,可加在外面。”
楚泠不禁问:“府中还有我的披风?”
不是已经都带走了吗。
萧琮轻轻笑了笑:“上回送来的,只是第一批。”
他做了很多,成衣铺一时做不过来,经了他的允许,便先将定制好的头一批送过来。
接下来还有,送过来后,便放在了太傅府。
湖边,雾凇沆砀。
本是长亭送别的地方,此时驿桥边没有杨柳,倒是可以折一支梅相送。
不远处,云绯已经和俞景安一道团起了雪球,互相朝对方身上砸去。这是楚泠与萧琮不大会有的相处模式。
他们这边,情况则要安静许多。
楚泠不开口,萧琮也不开口。
两人便静静坐在亭中,看着湖山尽白的美景。
萧琮还是让姜寅将披风取了过来,给楚泠围上。
楚泠听话地微微抬脸,任他帮自己系上脖颈处的绸带。
萧琮做完这动作,又坐回了楚泠旁边。
听着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他忽然开口:“若今日你我在雪中同行一场,也算一起白头。”
对三年前的他来说,这是一场梦。
是他不敢惊扰的一场梦。
他何曾想过与楚泠共白头的事情,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只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以后每年,都可以。”楚泠回答。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楚泠望过去,待看见来人的面庞,不禁一怔,随后站了起来。
马上着一身青色厚衣袍,却依然看着玉树临风的青年,竟是明佩修。
萧琮见楚泠站起,亦悠悠起身,站在了楚泠身后。
看上去,便像是将楚泠禁锢在他怀中一般。
明佩修下马,看见他们二人这站位,也看见太傅眸中浓浓的警惕,忍不住笑了:“太傅,楚姑娘。还未恭贺。”
“这么冷的天,你这是要去哪儿?”楚泠担心地问。
这种天气,哪有人会出远门,何况此处驿站还是往北的方向走。
“楚姑娘,我要去京北郊一趟。”明佩修开口,声音温和,正是霁月光风,“怀恩侯世子病了,正需要一味药。我便是去送药的。”
“顺便留候在侯府几日,待世子好转,我再回来。”他抹了一把眼睫上沾着的雪片,“希望能赶上新年。”
他也有他的历练要去闯,的确不能再日日待在父亲身边。经了这一趟,待回来,进可在太医院谋职位,退可在京城开医馆,都是逍遥天地。
楚泠点点头,由衷地说:“路滑,一定要当心。”
“放心吧。”明佩修道,“我的骑术不错。”
萧琮不愿意楚泠与他说过多的话,便上前半步,与楚泠并排,开口道:“若明大夫不着急,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泠不免想起当日避子药的事。
萧琮既然已经知晓自己服用避子药,恐怕也知道这药是明佩修给的了。
她拽了拽萧琮的袖子。
萧琮方才还有些不满,但对上楚泠的视线,心头那点气便全消了。
他是不屑于去和明佩修争什么的,先前避子药那件事,也的确是他考虑不周。
便回以她一个眼神,让她放心。
楚泠点点头。
明佩修将马缰绳系在亭子边,和萧琮一道走了几步,说了几句话。
两人的样貌都极好,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楚泠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无聊间,视线飘向明佩修马上的行囊。
她目光一滞,注意到什么。
那行囊外头,用很熟悉的月白色绸带松松系了个结,用作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