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头领又压低了声音,叮嘱道:“前些日子幽州出现旱灾,有些流民和地方兵痞在这附近逗留,大家万事小心,不要离开驿站,也别离京畿军太远。”
楚泠看过去,果真看到些衣着褴褛,浑身脏兮兮的流寇,心下也紧了紧,暗暗揣度大概就因为如此,所以出入城门管控如此严格,不过是误了小半个时辰,就没办法再进入了。
那些混杂在一处的人群里,有些是真正的难民,有些则是地痞,无非是想耍赖问官府索要一些钱粮。
鱼龙混杂,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远离。
更何况,这十辆车上都是女孩子。
楚泠从帘子的缝隙中,看见流民中有些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的车队,尽管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光是这一排整齐的马车和旁边严阵以待的官员,就足够惹人遐想了。
她将帘子合拢。
南境军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由京畿军接手。
京畿军派来了一支三十人的小队护送,队正姓万,和南境军的头领交接了名册,行李等物件,就赶着马车去了京郊的驿站,让姑娘们先住下。
楚泠原本以为京畿军的防备会更加严谨,但随后发现,这小队的成员多是年轻人,或许又因为觉得在天子脚下无人敢放肆行事,所以态度并未见得比南境军更认真。
想想也是,南境军带着她们长途跋涉,中间要路过好几处烟瘴之地,还要躲着山贼和匪徒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而此处是官驿,据说很多大人出京办事,若路上来不及,大概都会住在这里。所以条件不错,也正因如此,京畿军的那些人也就显得有些懒散了。
一士兵扒拉着碗里的饭,有些嫌弃:“这饭也太普通了点儿,爷都没什么胃口,就等着交完差,去中和楼好好点一桌子。”
“哈哈,你到底是想着中和楼的大餐还是想着美姬?”
提起美姬,又有人多看了那群贡女们一眼:“别的不说,百越偏远之地,竟然还真的出美人。”
“可不是,瞧着个个姿色都好,尤其是……”士兵微抬下巴,正欲对着楚泠所在的方向示意,便被队正阻止。
“行了,吃你的饭去。”万队正严肃地敲了敲桌子,“人家是百越贡女,陛下说了,这些贡女是要献给京城贵胄的,咱们得护好,否则只怕你非但不能交差,还要领罚。”
“队正,明天一早就进城门了,这么近,能有什么事。”有人嘟囔了两句,但最终还是安静吃饭,又抬起眼偷瞄了那些贡女好几次。
终究还是不死心,想多看几眼。
万队正捧着碗转过身,对贡女们道:“明日就护送你们进城,会进皇宫面见陛下,大家今天好好休息。”
贡女用完这一餐饭,对梁国的陌生和抵触打消了些许,很快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这一路的确是累了,还要打起精神应付明天的觐见。
楚泠和云绯也坐回榻上。云绯吃了许多糕点,暂时不想洗漱,便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看楚泠将头上的素钗拆下来。
她的钗子形制简单,但是戴在楚泠头上,却偏偏带了别样的美。钗上有花鸟图案,百越对鸟有崇拜,自然会将图样画在衣物上,或嵌在饰物里。
云绯看她的乌发随着钗子抽出而垂落,如同上好的光滑绸缎,原本如雪的颈后肌肤被盖住,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她有时候觉得,楚泠的美貌很神奇。单挑眉眼鼻唇,她无一不美,但却达不到惊人的效果,可组合起来,却倏然有了迷惑人心的力量,叫人移不开眼了。
简直像妖精一样。
美色当前,云绯身为一个女人,都觉得自己会被引诱。
也难怪当年族长选的是楚泠。
云绯不知不觉走上前。
外头月亮升起来了,温和的月光正好照在楚泠的发间,越发衬得她颈后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云绯轻轻摸了摸她颈后的红色小痣。
“记得族长身边那谋士会看相,之前就说,你这颗红痣是主好运的。”云绯道,“好不好运,我也不知,只觉得真好看。”
楚泠拿起一旁胭脂:“我给你点一个。”
“那哪儿一样啊!”云绯笑着躲避,“希望那谋士说的是对的,佑你在此处都顺顺利利。”
楚泠将头发都放下来,起身去洗漱,末了又叮嘱云绯:“记得检查下门锁。最后一日,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云绯点头:“放心吧,已经到京郊,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人都疲累了,各自洗漱完便匆匆上了榻休息,一阖眼便睡着。
京郊的夜晚,不像百越那样刚入夜就变得暗沉沉的,各家各户都关了灯。外头还有行人,商贩,有灯笼。这让她们两人平生了些安全感。
只是到了后半夜,楚泠忽然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有些紧张地坐起,看向房门。
“唔,怎么了?”云绯也迷迷糊糊地醒来。
“外头有人。”楚泠小声道。
第7章 柒 萧太傅!
“门锁好了吗?”她又问。
“锁好了,为了保险,我还加了一道闩。”一听这话,云绯也紧张地坐起来,“还好阿泠你提醒,不会是遭贼了吧?”
楚泠有些不安,想到今天在京郊看到的那些衣着褴褛的难民们。只是楼下还有京畿军在把守,怎么可能会让贼人上来?
“你上楼之前看到万队正他们了吗?”楚泠问道。
“嗯,他们那会儿在安排人值夜,我没多看。”云绯回答。
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楚泠明显听到有人尝试拉动他们的房门,在深夜里传来有些突兀的轻磕声。
随后,显然是那人也被这动静下到了,一时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门前重归安静。
他们似是知道门上有闩,担心强硬闯入会惊动旁人,暂时放弃了。
“我们要去提醒下她们吧?”云绯知道贼人肯定去其他房间了,这一层住的大多是贡女,手无缚鸡之力。
若只是偷盗财物还好,毕竟她们明天就能入城,也不怕影响路途盘缠,可若是看中她们的女子身份,起了不轨之心……
楚泠的手心也冒出了些汗。她视线在房间巡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最后将自己的梳子拿过来。
梳子是木质的,正好可以用来敲击墙壁。
根据楚泠对这间官驿的观察,为了方便联通一些类似防火水渠之类的设施,相邻两间房的床榻摆放位置是相对的。
而她们隔壁房间所住的,恰好是京畿军的两人!
梳子发出的声音不明显,但通过墙壁传过去,应该是能让隔壁的军士察觉到的。
只可惜,隔壁房间的京畿军睡得极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云绯恼怒:“他们也太放心了吧!”
与此同时,她们房间的门又传来试探的捣鼓声。
这让两人更为担忧,贼人去而复返,一说明他们很可能在其他地方已经得手,且无人发现,二说明他们胆大,认定了这被锁住的房间里有更好的宝贝,不愿意放弃。
既然柔的没用,只能另找办法了。
楚泠将手中木梳放下,将一整个木质梳妆盒拿过来,朝墙上砸去。
这一声极大,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又吓人,事实上,她成功让隔壁刚刚还沉睡着的两名士兵猛的弹了起来。
“妈的有病啊!大半夜的干吗?”
怒声穿透墙壁传过来。
“志哥,你听外面是不是有脚步声?”
“谁在捣鬼?随我出去看看。”
两名京畿士兵连衣服也没穿好,一把抓住随身的佩刀径直出了门。
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几道破空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大人饶命,放了小的们吧!”
“小的们只是一时想错了路,实在是太久没吃饭了,所以才……”
“大人饶命,饶命啊!”
这声音成功将所有人都惊醒,贡女们狐疑不安地坐起,而那些宿在二楼的京畿士兵们,明白抓住了贼人,兴高采烈地出门想分功劳。
他们都以为是同僚抓住了贼,大晚上的,又都是熟人,好几个甚至光着上身便大摇大摆从房间出来,紧接着在对上走廊内一挺拔整肃身形时,都在原地愣住了。
“你谁啊?”有人问。
“听说前些天,武将军还向陛下奏报,说京畿军治军严明,纪律井然。”那人轻飘飘地道,“原来是这么个井然法。”
他压着的人还在不断哀嚎,男子似有些不耐,轻嗤了一声,一掌下去,那地痞就昏了过去。
快准狠,看得走廊内的京畿军士兵们都有些胆寒,终于意识到,这绝不是个普通人。
“万队正。”那男子根本不屑去管这些兵卒,只盯着脸色难看的万队正,“来一趟吧,我们大人有请。”
那些士兵们都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再怎么样,也只是个疏于防备、衣冠失仪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