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他唤她,声音低沉。
就在这时,楚泠竟发现他身上有淡淡酒气。
并不明显,若不是拥抱,恐怕她不会察觉。
“你喝酒了?发生什么了?”楚泠不知他为何忽然如此,脖颈处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
可萧琮似乎以为这是她抗拒的动作,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说话呀。”楚泠没辙,拉着他的手臂松开些,在他意味不明的神色中转了个身,同他面对面站着。
手指从他的眉心拂过,喃喃道:“明明在皱眉,又说事情没有不顺利。”
她指尖微凉,蹭过他眉心,惹得他不知不觉便将眉宇松开,依旧深深地看着她,终于开口道:
“若是还了林家清白,你便还是先前林相的孙女,林祭酒的外甥女。”
“你是京城的金枝玉叶,不再是百越贡女。也不再需要依附我,你将有显赫的娘家,即便与萧家比,也不差什么。”
“届时,我还能让你同意嫁给我吗?”
外头是沉沉的夜色,萧琮的眸子也暗淡无光。
他今日的确在为罗丰一事反复计量考虑,原先只是为了还恩师清白,但现在,此事又已经牵扯上了楚泠。
他曾坚持要让楚泠认回林家,为着能洗清她的身份,堵住众人之口,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值得,也配得上。
可随着真相愈来愈近,萧琮却又开始担心起来。
但是,他不能自私地掐断线索,便开始不知不觉担心,得了林家庇护后的楚泠,是否会不愿意嫁给他。
是,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便只是他强迫。
楚泠并未说过要嫁给他的话,从来也没有主动说过。
这个认知让萧琮的手攥成拳,虚虚垂下去,感到很无力。
他从来不会在公务还未完成的时候饮酒,多年来,这都是他的准则。
今日却因为此事,破戒了。
一想到楚泠很可能因为有了林家的庇护,而疏远他,甚至远离他,他便觉得心口如刀剜过一般痛。
尤其是,两人的开始,本就显得不那么正当。
她拂过他眉心的手被他握住,拉到旁边,似是不想被这样细微的动作影响他思绪和判断。
他必须要保持清晰的思维,认真地,好好地听楚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楚泠那边,却实在感到讶异。
他心神不定甚至饮酒,竟然是为了这个?
手被他捉住,笼在掌心,无处可逃。他的手很大,轻易便能将她的包在里面,热意一阵阵传来。
“当然嫁啊。”她抬头冲他笑。
萧琮瞳孔一缩。心脏处密密麻麻的疼痛传上来。
他逼迫着自己静下来,看着她:“理由。”
楚泠忍不住道:“萧琮,你是太傅,何时对自己这般不自信了?”
换做京城的其他女子,恐怕“不嫁”太傅,才需要理由。
“即便林家能重获清白,但这些年的衰败和萧条也是有目共睹的,朝中无人,待新的一拨中举入朝,起码也还要几年。”楚泠道,“与萧家比不了,与太傅……更比不了。”
“若我嫁你,你一定会帮衬林家,是不是?”
萧琮不置可否,但楚泠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
答案太确定了。
“何况,你帮我找到家眷,也是我的恩人了。人家说知恩图报,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楚泠打趣道,“萧琮,作为恩人,有点信心好吗?”
萧琮蓦然觉得手被烫了一下,竟然是她被握住,尚不安分,竟然挠了挠他的掌心。
力道很轻,像小猫的抓挠,也像羽毛拂过。
“我不会挟恩图报。”他却认认真真地同她说。
“是吗?”楚泠偏了偏头,“你能忍受我不嫁给你吗?”
她实在将他看得很透,萧琮顿了顿,败下阵来:“……不能。”
楚泠:“这不就是了。”
萧琮张了张口。他其实想问她,还有没有旁的理由。
他很贪婪,想要的不只这些。
除了萧家的势力,除了还需要他的庇护,除了对从前抛弃他的愧疚,除了对他帮她找回家人的感谢。
萧琮看着她的唇,想看她能否再说出旁的。
她明明知道他最想听的是什么。只要听一句,便能为她赴汤蹈火。
可楚泠最后没有说。她的确启唇,却很快以左手遮掩,原来只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好晚了,你身上酒味也不好闻。”楚泠推了推他,“快去沐浴。”
萧琮的视线终于从她脸上移开,听话地嗯了一声。
见他终于肯离开,楚泠揉了揉方才被抵在窗台的后腰。
方才太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故而一时未察觉到疼。
楚泠看了眼浴房的方向,边揉着腰,边往榻上走。
而面颊,则后知后觉有些发烫。
他刚刚又向她确认,确认她会嫁给他。
楚泠听着浴房传来的水声,在想,若以后成亲后,他这般晚地回来,还带着酒气,就一定不让他进房!
这晚,萧琮没有做什么。
他得了确认,竟然感到难能可贵的心安,久久未能成眠。
他轻声道:“阿泠,不要背对我。”
自然没得到睡梦中她的任何回应。
萧琮便将她揽过来,搂住她的腰肢,后背紧紧贴住他,比起睡在被窝里,更像睡在他怀里。
楚泠半梦半醒,被身后的热源搅得没法,嘟嘟囔囔抱怨了句“烦”。
萧琮唇角微勾,终于肯抱着她睡去。
窗外,月色朦胧,但星河灿烂。
第54章 伍拾肆 以为我忘记你的生辰了?
押送罗丰的人星夜不停,在第二日早晨,便将他带了来。
萧琮得知消息,眉目微敛,披上外袍,轻轻阖上门。
“大人,罗丰一听自己女儿来鄞州找他,被我们扣住,在牢中痛哭流涕,甚至还骂了……很难听的话。”来禀报的护卫跟在他身后,急匆匆地下了楼梯。
“骂谁?”
“骂……所有人。”护卫没敢说,罗丰主要骂的太傅是大人。
萧琮一笑:“他是以为,是我违背诺言,扣了她女儿。”
罗丰在牢中待了许多日子,此时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看见萧琮,便也顾不得什么,开始破口大骂。
内容果真是萧琮预料到的那些,无非是说他背信弃义,挟他幼女威胁,不是君子所为。
姜寅听得后背冷汗涔涔,正准备命人捂了他的嘴,萧琮却道:“力气留着等会说实话吧。押走。”
罗丰还在嚷嚷:“我女儿在哪,让我先见她!”
姜寅听得心烦,给他头上来了下,又拿出罗姑娘随身戴着的木佛:“安静些,认认看,是不是你女儿身上的东西?”
罗丰认出那是女儿从小佩戴的护身符,此刻却在这男人手中,他不敢想女儿是不是受了磋磨,瞪大眼睛,几乎要背过气去。
“放心,我们还不曾对你女儿做什么。”罗丰正要去夺那坠子,姜寅猛然收拢掌心,又对他道,“可若是你现在还不老实,便不好说了。”
罗丰似是认命了,咬了咬牙:“我说!你们现在要带我去哪?”
萧琮掀起眼皮看了着濒临崩溃的男人一眼:“封禅台,旧址。”
“既然你在地牢里想不起来,便只能带你到这里,重新认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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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泠其实今日醒得很早,起码,没有再睡到日上三竿。
可得知萧琮还是自己去处理事情了,这会儿,人已经带着罗丰到了崇阿山下的封禅台。
王嫆送来早膳,对楚泠道:“楚姑娘,太傅一早便走了,那会儿天还没亮。你可再歇歇。对了,给太傅的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已经决定是那镇纸了吗?”
王嫆其实觉得那镇纸还不错,毕竟是店里最贵的东西,放眼整个集市,价格也是首屈一指的。
但若是给太傅,好像的确粗陋了些。
楚泠喝了口粥:“唔,还是算了吧。”
“不送镇纸?”王嫆微讶,“昨日忽遇上事,未能好好挑选,今日还有时间,不如我再陪你出去逛逛?”
“那镇纸,太普通啦。”楚泠轻轻笑了笑,“配不上他。”
“王夫人你放心,我已经有主意了。”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今日实在是个好天气。
崇阿山下,山风拂过,吹动每个人的衣摆在空中飘荡。
封禅台遗址还留着当时的痕迹,残破的旗帜在空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