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磕头认错:“奴才罪该万死。”
康熙不耐道:“行了,起来吧。要治你的罪,早就治了。”
梁九功站起身,老实的站在那儿。
康熙问道:“她最近怎么样。”
梁九功道:“身子还是不见好。”
康熙放开手中的书,道:“一会儿晚膳,让她和太子都来。”
“是。”
未时,三人同桌而座。
待太监布菜离开后,康熙看着保成:“保成,道歉。”
太子扭头:“儿子不。”
“道歉。”
“儿子不。”保成眼圈都红了。
乌玛禄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康熙面色严肃,道:“身为大清未来之储君,竟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
保成眼泪滴滴答答落了下来,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对着乌玛禄道歉:“对不起。”
“还有呢!”
“我错了。”保成呜咽着。
“错在哪儿?”
乌玛禄总觉得自己像个大恶人,她有些不太舒坦,她看着康熙,犹疑着自己是否要打断,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保成抽抽噎噎的哭着道歉:“我不该骂你……”
“还有呢?”
“不该……不该推你。”
保成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
梁九功在外面喊了一声:“皇上?”
“不许进来。”
乌玛禄叹了一口气,将保成搂在怀里,轻轻的抚着他的背,给他顺着气。
康熙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就那样定定的看着。
保成哭得越发厉害了。
他哭了许久,最后哭累了,姿势扭曲的睡在了乌玛禄怀里。
康熙将他小心翼翼的抱到床上歇息,给他脱了鞋袜,盖住被子。同民间的父亲没什么区别。
桌上的菜迟迟未动。
康熙回来后,见乌玛禄还是坐着,道:“我让梁九功给他备点儿别的吃的,咱两先用膳。”
乌玛禄点点头,默不作声的用膳。
撤膳之后,乌玛禄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
康熙招她坐在榻上,打量了她一会儿,道:“你瘦了许多。”
乌玛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抵是身体不好,吃不下什么,也就瘦了。”
康熙点了点头,道:“我打算先把你封为贵人,到今年八月大封,再封为嫔。”
“但凭爷心意。”
康熙看着她,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眼神中露出一丝怀疑:“你就不会心有不甘。”
“奴才只知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康熙对她心中生出了两分厌倦,她并不招人喜欢。
比她甜美可人,会哄人的,多了去了。
“你该恨我,你该怨我。”
你该……像其他人那样……讨好我……
康熙犹如困兽,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直到这句话出口,他才猛然惊醒。
他一直试图证明,她跟世间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卑躬屈膝,一样的曲意逢迎,一样的足够让他在腻烦之后丢到身后。
可她偏偏不。
她就像大海里逆流的鱼,被贬谪洛阳城那不肯开放的牡丹。
他看着她。
眼前人眉目如画,艳若春华,荣耀春花。然而,过于娇艳的面容因为长久的平静与安然,压下了那股艳色,反而多了些许神性。
她只是个奴才,却在一瞬间神性如菩萨。
她垂目看着他,面目平静,满目悲悯,像极了神佛望向世人,哀悯世人苦难,可自身却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无众生相。
他第一次见她,爱她艳丽的容颜,如同爱枝头上的花,爱一副美丽的画,爱一支上好的笔。
才会临幸于她。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爱,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在皇祖母以皇父与董鄂妃劝他时,他才会轻易放弃。
第33章
他那时想,他会给她位份的,他会放开她的,她会成为和其他嫔妃一样的昨日黄花,他不会惹皇祖母生气的,他能做到的,但是再等几日。
再等几日就好。
可一日复一日,至今,他好像都无法放开她。
他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
他们对视。
一个迷茫不知,一个平静如昔。
乌玛禄突然叹了一口气,走上前。
康熙竟下意识后退,直到被逼得跌坐在椅子上。
乌玛禄看着他,跪坐在地,握着他的手:“奴才不知道主子想要什么,可奴才想,主子不论做什么,自然有主子的道理。”
他下意识问她:“哪怕我厌弃你。”
乌玛禄看着他:“是。”
“你在怜悯我。”他垂目看着她,掐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
乌玛禄没有说话。
康熙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笑了起来:“你果然在怜悯我。”
他想尖锐的让她滚出去,可他只是弯腰抱住了她,紧紧的,像是要把她勒碎揉碎,然后把她揉进身体里,直到她成为他的骨中骨,血中血,肉中肉。
乌玛禄迟疑了一瞬,第一次试探性的环抱住他,手轻轻的拍在他的背部。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这若是被人看见了,又或是康熙在意,她会被治个“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