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不谈她和四爷的感情,句句都是前朝的利弊权衡,看似理性冷静极了,却偏偏让胤禛一口气闷在怀里,不上不下膈应得他心口疼。
但他又偏偏知道她说的没错,若真有一日年羹尧犯了错,他真的会第一时间收回兵权,但那时候若年羹尧不愿上交兵权,可就不是如今这副君臣惺惺相惜的和睦样子了。
胤禛看向她在烛火下姣好的侧脸,冷声开口:“你今晚所言,若是按照后宫律例,都能废了你的皇贵妃之位。”
年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皇上向来以奉法严明著称,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违背规矩良多,无论是废了臣妾还是其他责罚,悉听尊便。”
不愧是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人,便是气起他来都知道说什么最有效,胤禛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再在这翊坤宫里待下去能被她气的升天。
“好。”胤禛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看着年婳道:“既然你要主动同朕疏离,那朕便全当以前的情分喂了狗!”
说罢,也不顾年婳立在原地作何反应,转身便大步离开了翊坤宫。
苏培盛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才追上皇上的脚步,头一次见皇上在贵妃娘娘这儿发这么大的脾气,苏培盛虽然心里好奇却又不敢问,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波及。
待皇上走后,紫苏通报说爱兰珠来了,年婳让人进来,这才看见一双眼跟兔子一样的爱兰珠。
爱兰珠今日原本还在担心额娘要罚她,可皇阿玛看完额娘书房里的信便生气了,方才又听紫苏说皇阿玛同额娘吵了架,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爱兰珠瞬间觉得还不如让额娘罚自己好呢,没忍住便哭了出来。
待年婳听爱兰珠抽抽搭搭说完今日的事情经过,反倒抬手摸了摸爱兰珠的头:“别哭了,额娘和你皇阿玛吵架不是因为这个,这是大人的事,和你没关系,和蒲公英也没关系,明白吗?”
爱兰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年婳今日实在是累极了,跟女儿说完话后便让人带着爱兰珠去睡了,自己洗漱后躺在床帐里,回忆了一番皇上今日生气的样子,本以为会失眠,没想到竟这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半个月,紫苏和品月她们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主子会难过伤心,也怕皇上突然传来个旨意要罚主子,可左等右等,年婳照旧和以往一样处理宫规事物,皇上那边也是静悄悄的,除了每日宿在养心殿,也不听什么旁的动静。
“真难得,主子这次和皇上吵架,两人竟能冷着对方这么长时日。”
品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廊下同紫苏整理库房单子,一边干活一边忍不住叹气。
紫苏闻言笑道:“以往两人那哪里算吵架,顶多是为了阿哥公主们的事拌个嘴,不出半日咱们娘娘便被哄好了,可这次两人是实打实吵,以咱们娘娘的脾性,皇上不低头,她也不会主动去养心殿的。”
品月一时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所以赵嬷嬷上次说,满后宫找不到同咱们娘娘一样脾气好的人,我当时就摇头,娘娘的脾气好只是对着底下人,在皇上那里,娘娘脾气可大着呢!”
话还没说完便被紫苏打了一下,紫苏瞪了品月一眼:“你真是胆子越发大了,主子的事也敢编排,娘娘惯着你不罚你,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品月吐了吐舌头,忙低下头没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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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胤禛刚刚批完折子,揉了揉发酸的鬓角,就看见苏培盛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怎么,牙疼?说不了话了?”
苏培盛笑起来:“谢皇上关心,不是奴才牙疼,只是想着皇上这几日一直闷在养心殿,奴才怕皇上过分劳累伤了身子,想着可要劝皇上去外面走走?”
胤禛一眼便看出来了他的小心思,哼了一声道:“贵妃那边没派人来瞧瞧朕?也没来认错?”
苏培盛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实话还是编个善意的谎言。
见苏培盛这表情是年婳没派人来了,胤禛的心底又郁闷了几分,原本还稍稍和缓的面色再次阴沉下来:“既然她不主动来喊朕,朕便不会低声下气去求她。”
说罢将手中的玉如意摔在了龙榻上,又坐回了案前。
苏培盛只觉得自己的命比黄莲还苦,这都什么事儿啊,皇上跟贵妃娘娘置气,后果就是这半个月来皇上饭也不好好吃,觉也睡得少,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来问他是不是养心殿这边伺候的不尽心,可差点没把苏培盛这个总管吓死。
昨日三公主刚刚来养心殿看皇上,父女俩说了好一会儿话,苏培盛想着皇上总该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去看看贵妃娘娘吧,谁料皇上不仅没消气,今日又窝在御书房生闷气了!
苏培盛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只盼着翊坤宫那边先低头,好让他敢在养心殿大口呼吸。
就在胤禛和年婳冷战的间隙,年羹尧在西北带亲兵追缴叛军残余势力,一个不留意腿上中了一箭。
待他满身血污被下属抬回去的时候,田琴霜吓得脸都白了。
偏偏年羹尧还有心情打趣,抬起头朝妻子露出一个笑:“我这次受了重伤,这腿恐怕会留下后遗症,就算再掌兵恐怕也是有心无力,皇上这下不会推辞我的兵权了吧?”
田琴霜哭着扑倒在了他身上,寻着他没伤的肩膀狠狠给了他一下。
第98章 “那贼子当时已经投降,年大将军打着收编的目的去,没想到旁……
“那贼子当时已经投降, 年大将军打着收编的目的去,没想到旁边濒死的贼人突然跳起来放了冷箭,好在年大将军反应快, 这才生生避开了要害。大夫说,这腿上的伤极深,恐怕得歇上半年,大将军先前作战时便攒了一身旧疾, 这下一伤真是浑身没个好处。”
年羹尧的部下跪在银针吗面前,说完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枚虎符:“大将军说他如今心力交瘁,西北大军的统领权还是交给皇上为好, 大将军还嘱咐属下一定要把兵权交回去, 说朝中如今因着皇上的新政多有怨尤,皇上自个儿拿着兵权才是镇压这些朝臣的长久之计。”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胤禛哪里还有不接的余地。
而且年羹尧受伤后他已经派人去了解了经过, 确实属于意外, 年羹尧也是顺势给自己某退路。
罢了,身为帝王, 他也不能一味地意气用事, 年婳那日说的话,其实才是最符合为君之道的。
“兵权朕收回来了,你回去嘱咐年羹尧好好养伤,朕会派御医带着上好的金疮药去给他治伤,务必要把他他新伤旧伤都给治好了。”
那部将连连应是, 带着御旨恭敬退下。
胤禛这些日子同年婳还是冷着,算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去看过她了,整日里像个没感情的木头一样把自己窝在养心殿见大臣批折子,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日子枯燥乏味。
老八前些日子跟老九撺掇着一起生事,被他革了爵位,老十四虽与他一母同胞,但言语行为处处是要维护自己八哥的意图,胤禛一气之下又把他丢去守皇陵了。
为此太后也就是昔日的德妃指着鼻子骂他无情无义不仁不孝,好在胤禛并不在乎自己额娘骂什么,只是那日走出寿康宫,总觉得自己周身廖廖,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老十三近来在前朝忙的不轻,但碰面的时候还是敏锐地看出来了四哥的不对劲,为此十三专门在府上攒了个酒局,盛情邀请四哥去他府上坐一坐。
胤禛想了想,带着苏培盛去了。
到了怡亲王府上时十三正在陪孩子玩,手里拿的是几个造型奇特的小木船,那木船样式栩栩如生,看起来甚是新奇。
“这是哪里造的船舶模具,怎么以前未曾看到过?”胤禛好奇地拿过来打量。
十三笑道:“说起来巧,这小玩意儿还是年家长子年希尧琢磨出来的,他平日里最喜欢琢磨这些匠造奇巧,你瞧瞧,他这船旁边还设置了炮筒,若是真造出来果真威风。”
听闻是年希尧送的东西,胤禛脸上的笑淡了些,但还是道:“今年年希尧回京述职的时候不妨问问他,若能投入生产,或许能给海上作战一点启发。”
十三笑道:“一个孩子的玩具都能让皇兄琢磨出这个门道来,来来来,咱们兄弟今日只吃酒,不说旁的!”
胤禛端起酒杯朝他笑了笑。
见他连连饮完了几杯,十三皱眉问道:“皇兄近来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如今政事推进顺利,按说皇兄该比往日欢颜不少,可我怎么瞧着人都清瘦了?”
胤禛斟酒的手一顿,但他也不能把他和年婳的事随意说给弟弟听,只好状似无意地说道:“朕只是在烦闷,朕明明待年家没有任何忌惮,为何年家众人一个个跟吓破胆一样,生怕朕哪天一个不小心掀了他们的门楣。”
怡亲王一愣,他原本还想是什么大事惹皇上烦忧,没想到竟然是为着这桩,再一想贵妃娘娘如今在后宫的地位,十三灵光一闪,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