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格格这话说的实在气人,颇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这么一来倒把聚集在年婳身上的视线给吸引了过去。
耿格格是府里的老人了,当初福晋还没进府时,耿格格和宋格格是最先伺候四爷的,因此连四爷也对她多加尊敬,李侧福晋虽被她这话气得不轻,但到底忍了忍没发作。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福晋一脸关切地看向年婳,询问道:“听说你在围场受了伤,差点被直郡王的马踩了,还是多亏了四爷将你救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年婳能感觉到满屋子的视线倏地一下又聚焦回了自己身上。昨夜胤禛歇在福晋这里,这总不能是他跟福晋说的吧?他好端端的,跟大老婆说自己小老婆的事情作甚。
但对上满屋子里半是好奇半是探究的眼神,年婳只好硬着头皮将当时的情景描绘了一番,其间略过了四爷怎么救自己的,只含糊说四爷恰好经过捞了自己一把。
福晋拿帕子地那只手捂住了胸口,显然是一副庆幸不已的表情:“那可真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一条命,四爷冒着如此风险去救你,你往后可要更加尽心竭力地伺候,最好能尽早给四爷诞下一个小阿哥来,这府里的孩子还是少些,每回进宫额娘都要问上一问。”
年婳低着头应是,此刻她不必抬头去看,都能想到李侧福晋的脸色有多不好。在过去这几年,府内的生育主力可都落在李侧福晋身上,这就好比一个公司新来的职员要抢老员工的饭碗,虽然年婳打心底看不上这饭碗,也压根儿不想这么早生孩子,但对李侧福晋来说,这可是她所有荣宠和底气的来源。
果不其然,众人请完安从正院里出来,便见李氏率先绕过她们几个,气冲冲地往前头走了,如果眼神能伤人,年婳觉得自己一早上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回到西小院,品月一边给年婳解披风一边小声嘀咕:“小主,奴婢怎么觉得,福晋今日有意拉您出来给侧福晋磋磨呢?”
年婳神色一顿,若有所思,看来福晋的意图很明显了,不然不会连品月一个小丫头都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无非是李侧福晋诞下阿哥,福晋想拿我挫一挫她的气焰。”年婳在暖阁随意坐下,取出一个木匣子翻找,紫苏今日去领罚了,她得寻些上好的伤药给她送去。
品月闻言却是急了:“那可怎么办,李侧福晋的脾气一向不好,小主您初来乍到,她要是欺负您,您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年婳好笑地觑了她一眼:“你就这般看不起你们主子?”
说罢将一个白玉瓷瓶递给她:“去吧,把这瓶药给紫苏送去,让她安心歇着,我晚点再去看她。”
晚间,本该公务缠身的四爷又来了,一来就兴致勃勃地问她今晚吃什么。
年婳木着一张脸道:“卤煮火烧,文思豆腐,芥菜鲜肉云吞,既然爷来了,让他们把鲜虾蟹黄、玉米鲜肉馅儿的也端上来尝尝,您看看爱吃哪种。”
胤禛自然无有不应,他已经发现规律了,年婳在吃上面是个行家,跟着她吃总不会有错。
席间,四爷胃口大开,每种馅料的云吞都尝了个遍,年婳喜欢鲜虾的,他却觉得芥菜鲜肉的更好,还配着汤水吃了小半碗卤煮火烧。
“这道菜好吃,里面加的是猪下水?”
年婳诧异了一瞬,她方才还以为他没看出来这里面的原料呢。
“你那是什么眼神,爷还不至于连吃的什么都认不出来,你是怎么处理的,这火烧入味儿的很,肉也不腥气。”
年婳甜甜一笑:“这些猪下水都用酒和酱料腌制过,又放了油炸豆腐、五花肉一起用卤汁煮,拌上火烧最是顶饱。”
胤禛点点头:“你这道菜不错,回头让膳房抄了菜单子去,这些食材卖的便宜,吃起来倒还比那些羊肉猪肉好吃。今日干了些什么,去给福晋请安了?缺什么就跟福晋说。”
年婳称是,却没有提和李氏之间的不愉快,只挽了胤禛的胳膊道:“福晋对我们几个多有关心,我没什么缺的,这样就很好。”
胤禛闻言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也是,你是傻人有傻福。”
夜间床帐子里闹腾完了时,年婳躺在四爷怀里平复呼吸,心头却不由得想到了福晋说的话。她将手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在暗暗在心底祈祷:孩子你可千万别这么早来啊,你若这时候来了,额娘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第二日一大早,年婳刚洗漱收拾妥当,苏培盛便奉旨前来送人了。
来的是一位颇有资历的嬷嬷,姓赵,先前是在宫中伺候已逝的佟佳皇后的,小时候四爷寄养在佟佳皇后膝下,这位赵嬷嬷就被指派去看顾四爷,待四爷成年开府,顺带就把赵嬷嬷要了出来。
如今,这样一个妥帖稳重的得力助手,就被四爷轻轻松松地送来了西小院。
苏培盛来送人的时候满脸堆着笑:“主子爷说了,上次在围场格格遇险,说明西小院的下人们规矩学的不好,派赵嬷嬷来此处盯一盯,格格身边的人以后便不至于犯错。”
年婳昨夜不过提了一嘴紫苏去领罚了,没想到四爷竟能想这么深,这赵嬷嬷送的甚合她心意,当即让苏培盛替她谢过四爷。
赵嬷嬷是一个温和又包容的妇人,年婳同她聊了一会儿,竟在她身上找到跟额娘一样的熟悉感,心底对四爷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
赵嬷嬷将这西小院里的人一一看过,除了紫苏和品月两个一等宫女,还有听荷、听雨、两个丫头作使唤,太监那边有德喜主事,管着德全、德福和德盛。
“格格院里这几个下人,活泼有余,稳重却不足,不过样貌在下人堆里却都是拔尖的。”赵嬷嬷不过随便问了几句,一下子便摸透了这院中结构:“虽然稳重欠缺,但这都是可以调。教的,只要无害主之心,便都是好帮手。”
年婳跟着点头,她来了这里的处世规则便是:她不会去害别人,但若真有人要来害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最近西小院得宠,全府的眼睛都盯着往这边看,连她自己都觉出来了烈火烹油之感。可昨夜她鼓起勇气多次,都没敢跟四爷说让他最近别来了。
人家领导来是给你面子,你自己还推拒可就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年婳自认还是一个识好歹的人的。
只不过,她最近这心里还是慌得很,赵嬷嬷的到来,让她一颗没见过世面的小心脏稍微往肚子里落了落。
只是这股子安稳持续到第二日晚膳终于被打破。
一开始,品月去膳房提了晚膳来,一边摆盘还一边兴奋道:“格格,今日膳房的小全子做了新菜式,特地给您添了要尝尝鲜呢!”
只是还未等她把话说完,本在一旁跟年婳唠嗑的赵嬷嬷却绷紧了神色,一脸严肃地指着桌上那道菜问:“你方才说,这道菜是谁给你添进来的?”
第14章 有的是人管
年婳顺着赵嬷嬷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摆在桌上的新菜式,赫然是一锅清汤煮熟的乳羊肉。
之所以会被认出来,是因为这羊实在太* 小了,赵嬷嬷从前跟着佟佳贵妃在宴席上见过许多次,是以有了印象。
“万岁爷头几年命令禁止宫中禁止宰杀乳羊。”赵嬷嬷面色严肃地看了年婳一眼,继续解释道:“羊羔有跪乳之情,王孙贵族却贪恋乳羊肉嫩,万岁爷有次见了觉得过于残忍,便专门发了话再不许让这道菜出现在餐桌上。”
品月在一旁听着脸都白了,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奴婢不知道啊小主,小全子说他师傅今日做了新的菜,惦记着孝敬给小主尝尝,奴婢哪里认得什么乳羊,奴婢掀开盖子瞄了一眼,以为是普通羊肉。”
年婳皱眉走近去细看那道菜,这盛羊肉汤的砂锅子比往常大上不少,且那摆盘像是有意为之,小羊的雏形还能依稀看出,确实残忍又带着惊悚。
那边品月还在一个劲儿磕头,年婳捏了捏冒冷汗的手,看着赵嬷嬷道:“去前院,让四爷想办法把乳羊换成普通羊肉,然后把这道菜的锅子原样给小全子退回去,就说孝敬的心意知道了,菜就免了,我近日上火,吃不得羊肉。”
赵嬷嬷颔首,不必年婳多交代便知该如何去办,沉着脸看了还在磕头求饶的品月一眼,拎着食盒出去了。
年婳安慰了品月几句,摆手让她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慢慢思索。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第六感,她前几日接连侍寝时便觉得心里慌得很,今日一看,这些预感果然没有错。
吃了一头乳羊,这要是放在现代或许是可有可无的一件事,可这道菜是康熙命令禁止过的,如今却出现在了她的桌子上,这传出去可就不是儿戏了。
往好了说是愚不可及,往坏了说是恃宠生娇罔顾皇帝旨意,若是传到康熙耳朵里,她一个贝勒府的格格,还不知会是如何下场。就算康熙不发落她,以胤禛这个时期在康熙面前谨小慎微的样子,恐怕也会厌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