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一场天花,便将一个还没来得及学会喊“阿玛”的孩子带走了。
胤禛转过身,这才发现了立在廊下的年婳,原本想朝她露出个笑的,但扯了扯嘴角最后放弃了作表情:“怎么傻站在那儿,进屋吧,一会儿中暑了。”
年婳回过神来,自然也注意到了四爷极差的面色,默不作声地跟上去,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胤禛步子一顿,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反过来将她握紧,二人相携来到屋内。
任何语言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年婳本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口安慰,反倒是胤禛将她揽进了怀里,叹息道:“前年大格格没了的时候,我也是这般滋味。”
年婳一怔,据底下人说,大格格是宋格格的孩子,也是四爷第一个孩子,但那孩子福薄,也是在前年被一场急病带走了。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年婳真的觉得生孩子是一场豪赌,不仅生产凶险,孩子出了任何闪失对一个母亲来说都是巨大的痛苦,
年婳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胤禛却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松开她叫了小林子进来。
“命人回去告诉苏培盛,给爷查,彻彻底底地查,二阿哥到底是从何处得的天花,为何贝勒府上会出现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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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人为了以防万一延长了各处避痘的时间,年婳还要同四爷在庄子上住满三十日才能回去,四爷不用去上朝,正好有功夫料理一下自己的家事。
因着心情不好,二人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年婳晚膳命人做了玉带虾仁、竹笙炖豆腐、素炒三丝、配上刚出笼的白馒头,四爷吃的清爽,倒比往日多吃了几口。
停了筷子,胤禛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随意道:“你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年婳看向他,睁大了双眼:“爷怎么知道?”
胤禛哼了一声:“连续好几夜都睡不着,还以为我没发觉,你惯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哪里见过你这等样子。”
许是府里发生了大事,年婳心中忐忑,这几日睡觉都忍不住窝胤禛怀里,不过两人也没心情干什么,夜里挨得近一些,倒觉出几分慰藉来。
“妾......”年婳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几日萦绕在心头的想法说出来:“妾只是想到,往日在家中跟着大哥看西洋那边传过来的书,里面提到能将牛身上的天花用来接种,牛得了天花传到人身上,人不会病的那么厉害,但人又能因此获得对天花的抵抗,妾当时只是晃了一眼,如今因着府上的事想起来,或许......”
剩下的话年婳未说下去,胤禛却懂了,大清自入关以来深受天花的迫害,若真的能找到一个法子抵抗这个病,不知每年要救下多少无辜的百姓。
胤禛激动起来,双目炯炯地看向年婳:“那你可记得那书叫什么名字?或者我这就给你大哥写信,让他帮着想想!”
年婳尴尬地笑了笑,心道你就是问了我大哥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因为这牛痘的接种办法根本不是她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而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在了解人类医学历史的时候被科普到的。
“这事情距离现在有些年头了,大哥那时候看的书又多又杂,好多还被我额娘嫌占地方送出去不少,爷这时若去问我大哥,他想必也不记得。”年婳想了想,补充说:“我听闻宫中有几个洋大夫,九爷小时候的病便是被西洋来的大夫治好的?四爷不若把这法子跟他们探讨一番,看看能不能成。”
胤禛点点头,冷静下来:“是了,你大哥如今在云南,一来一去传信要慢上不少,我明日便差人去跟宫里的诊痘处说一说这个法子,若真得行,定要叫皇阿玛给你重赏。”
接种的方法其实早就有,只是目前的医术研究出来的是“人痘接种”,这种办法风险极大,也正是因此,皇阿玛才没敢给宫里头的阿哥格格们试。
年婳在心里叹口气,如果她没预估错误,这法子多半是能成功的。她现在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想到这点。
或许是她初来乍到,知道自己贸然提出治疗天花的办法也不会有人信,亦或许是她先前对这个世界的心态有些事不关己,这才没能做点什么。
往后,不要怯懦。年婳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二人说完,胤禛便迫不及待往书房去,年婳知道他要给宫里写折子,识趣地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胤禛回到书房,奋笔疾书一番,正要喊人明日将这治疗天花的法子送进宫,恰好听见小林子通报苏培盛来了。
胤禛面色一凛,苏培盛在这时候来,恐怕是交代他办的事情有了眉目。
果不其然,他说了“准”,苏培盛便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见面先跪下问了主子近日的情况,看胤禛与往常无异,苏培盛低下头道:“回禀主子,奴才查清楚了,二阿哥的天花是刘格格身边一个丫鬟传进来的,前些日子,李侧福晋专门找来这个丫鬟给刘格格梳洗打扮,这丫鬟来之前回了家一趟,家中兄弟当时正在发热,以为是风寒就没留意。李主子当时要人要的急,拿的又是德妃娘娘的手令,因此在盘问底细时底下人就放了水。”
苏培盛说的仔细,胤禛几乎在瞬间便想起来,李侧福晋前些日子专门寻了人仿着年婳的样子给刘格格打扮,他也是因此把两个孩子接到前院的。
“糊涂东西!竟把自己亲儿子害死了!”
上好的龙尾砚被胤禛摔在地上,他气得不轻,原本还因为二阿哥是在前院发的病心存愧疚,如今知道了其中原委,只剩下对李氏的厌恶与憎恨。
“刘格格可有被传染?”
“刘格格未曾被传染,倒是跟在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死了好几个,府里如今已经全部清洗了一遍,程大人说再用艾草熏上几天,基本就能恢复如常了。”
苏培盛心想,李侧福晋这个当亲娘的还不知道呢,底下人只瞒着她说爷发话了不给她见孩子,她还以为这是四爷对自己的惩罚。
胤禛冷笑道:“这么一说,始作俑者反倒高枕无忧了。准备着吧,待李氏顺利生产,便把你今日查出来的东西一字不落地告诉她。”
第29章 在庄子上又住了十几日,四爷刚刚动身回府,万岁爷便先銮驾回……
在庄子上又住了十几日, 四爷刚刚动身回府,万岁爷便先銮驾回朝了。
听闻儿子府上出现了天花,且因此带走了自己一个小孙子, 康熙唏嘘不已,把四爷叫到宫里好生安慰了一番,赏了许多补品和药材。听闻二格格活了下来,康熙赞道:“那说明这个小格格是个有福之人, 你以后可要命人更加仔细地养着。”
康熙自己儿时就得过天花,并且还因此落下了一脸的麻子,他的皇位由来也和这段经历有一定的关系, 毕竟一个从天花中活下来的君主, 象征着福运和健康,不会中道崩殂,能让朝局更稳、朝臣百姓更有信心。
见皇阿玛此次出游回来还算心情愉悦, 对于天花防治也十分重视, 胤禛趁机将年婳说的那个种痘的法子提了出来。
康熙一听果然十分好奇,放下手中御笔细细问道:“这法子倒是稀奇, 是谁同你提起的?”
胤禛还不知道这办法凶险与否, 暂时也不敢替年婳揽功,只含蓄道:“说出来皇阿玛或许要惊讶,此提议出自儿子后院一个妇人之口,皇阿玛先别急着赏人,待命御医试出来有效再论功行赏也不迟。”
康熙忍不住笑起来, 拿手隔着虚空点了点胤禛:“你这哪里是不让朕赏她,这分明是提前来给她要赏赐的吧!朕先前还说你是个冷淡无趣的性子, 怎么此事上开了窍,如今身上倒多了点人情味儿。成, 既然你不愿意透露,那便先让诊痘处的人去试,若真能解决天花这一大患,朕定有重赏。”
胤禛笑着称是,却听康熙话锋一转,询问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府上的阿哥便只有弘晖一个,子嗣到底单薄了些,待有空了朕跟德妃说一声,让她挑几个看着身子康健的秀女送去你府上,传宗接代到底是大事。”
胤禛一听,故意变了脸色,他瞬间便想到了自己额娘这一段时日在他后院的所作所为,也不介意被皇阿玛看出心中所想。
胤禛俯身叩谢道:“儿臣谢皇阿玛体谅,只是额娘前些日子已经送了新人来,去岁入冬皇阿玛也赐了新人,若再让额娘挑人,一则惹得额娘心忧劳累,二则儿子府中如此频繁地进人,传出去恐怕影响不好。”
至于什么影响,康熙自己也能想得到,轻则要说四贝勒好色重欲,重则要暗中编排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贪图享受骄奢淫逸,他自己多纳了几个汉女做妃子都要被编排,更别说老四一个无权无势的贝勒。
无权无势,沉默寡言,在兄弟朝臣之间都不讨喜,这是康熙对这个四儿子的印象。
“你一向做事谨慎,那边依你所言,若明年府中还没新的动静,朕再亲自给你选人。”康熙自认是一个体贴细心的父亲,虽然儿子多,但每一个他都会照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