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婳进府这一年,他真是快要把过去的“规矩”“体统”全给抛弃了,胤禛在心底叹了口气,但看了眼身边人满脸期待着此次出门的模样,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规矩既然是人定的,那也可以为了特殊的人改变。胤禛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
马车穿过柏林寺一带又走了没多久,外面传来苏培盛熟悉的声音。
“爷,到了。”
年婳正疑惑怎么才走了这么一会儿便到了,掀开帘子却发现马车停在了京城里面最热闹的前门大栅栏一带。
这地方从明代开始就是北京城的闹市区,胤禛扶着年婳从马车上下来,只见满街清一色的老字号招牌、鳞次栉比的店铺摊子、满耳的吆喝声混杂着各地方言胡语,一时之间让后宅里呆久了的年婳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爷,咱这是......”
年婳有点看出来了胤禛的意图,兴奋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看向他。
胤禛勾起唇角,面色仍是一派淡然,好似这一遭不过是临时起意的安排。
“出来都出来了,不带你逛逛铺子市集总觉得缺点什么,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趁现在,我们下午还有别的安排。”胤禛说罢,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了年婳手里。
年婳眼睛亮亮地看向他,复又拉起他的手将钱袋子赛回他手里:“我自己买多没意思,这种付钱的事还得男人来,走,让我来带您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市井气!”
说罢也不顾胤禛有没有反应过来,拉起他的手就往人堆里面挤。
“诶唷小主诶!”
苏培盛在后面发出了一阵惊呼,眼看着二人眨眼便要消失在视野里,忙自己提脚跟上去,还不忘招呼一旁的护卫们顺着人流追去。
时隔一年,年婳如同一只被放出笼的鸟,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想尝一尝。
“这些吃食府里也能做。”胤禛试图劝她。
年婳皱眉不赞同:“那哪能一样,这种小吃就得站在此处吃才更好吃。”
说罢把手里的羊肉串塞进胤禛嘴里:“您尝尝是不是?”
胤禛咬了两口,没什么异议地点了点头。
短短一刻钟,胤禛手里已经拎了新出锅的红糖火烧、被年婳吃到一半的糖葫芦、大顺斋的糕点,此刻她正立在一糖画摊子前津津有味地看人家捏糖人。
“师傅,您能照着我们俩的样子捏两个糖人出来吗?”
胡子花白的老师傅从摊位前抬头,入眼便见一明媚灵动的姑娘,身后跟着一贵气非凡的公子,二人的穿着打扮容貌气度皆是不俗,即便深处市井闹市,也能让人一眼看出和周围人的区别来。
老师傅翻动日渐浑浊的眼珠子,笑道:“自然可以,姑娘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师傅一双手便熟练地动作起来,面团在他的手指间调来转去,不一会儿,一个酷似年婳的小人便做了出来。
“呀!真像!”年婳指了指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胤禛:“捏他的时候给他加个笑脸吧,这人平日里不爱笑,但糖人就该喜滋滋的。”
胤禛睨了她一眼,但也没出言阻止。
老师傅抬眼打量着眼前这对容貌登对的男女,心下了然,笑呵呵地照着年婳说的给糖人添了个“笑”的表情,而后将做好的“胤禛”递给年婳:“您看看可还满意?”
被年婳接过来的两个糖人栩栩如生,放在一起比较着看,越发让人爱不释手。
“这下我要舍不得吃了。”
年婳举着两根签子端详,语气不知是惆怅还是欢喜。
胤禛将目光* 从她手中的糖人身上挪开,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老师傅面前,这次主动拉起她的手说道:“走吧,那边有家首饰铺子,带你去逛逛。”
“诶,一共十枚铜钱......”老师傅拿起银子便要去追人,可追出去一看只见摩肩接踵的人潮,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
外面的首饰制作材质虽比不上宫里,但少了那么多位份等级的条条框框,胜在样式新、种类全,年婳喜滋滋地挑了几支花钗,挽住胤禛的手臂故意娇声道:“爷,奴家想要这几个,求求您了~”
店家果然好奇地看了过来,胤禛刚要打开的钱袋子差点没拿稳,瞪了她一眼,这才看向那几只一看就值不了几个钱的钗子皱眉:“怎么净选些不值钱的?又不是没带够钱。”
店家看过来的眼神马上变得更加热切。
“这位爷果然识货,我们这儿啊还有镇店的精品没拿出来,您要不要替这位......呃夫人看看?”
年婳差点破功笑起来,忍住笑说道:“上次您送别的妹妹首饰也是这个数,奴家想着总不能逾矩。”
什么乱七八糟的,胤禛余光瞥见苏培盛等仆从已经开始在身后憋笑,强装着面上的镇定对店家道:“那便把你们镇店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店家麻溜儿地应了一声,连忙抬脚往楼上去。
待店家转身走后,胤禛凑近年婳耳边,一双眸子微微眯起来:“你再这么演下去,今晚有你受的。”
年婳一个激灵,瞬间抱住双臂呈防御姿态看向他。
胤禛满意地勾了勾唇,抬眼去看店家拿下来的东西。
店家一共抱下来三个盒子,一支纯金镶玉的牡丹花卉簪、一顶水蓝点翠花钿、还有一双朱翠耳环。
看出来这三样东西明显比店里摆的这些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便是年婳份例里的首饰也没眼前这三个做工精细,难怪店家会收起来藏着当镇馆之宝。
“都包起来吧,苏培盛。”胤禛扫了一眼,吩咐苏培盛上前结账。
苏培盛应声称是,店家发出一连串热情的惊呼,直把胤禛吵的眉头皱起。
这下反倒轮到年婳扭扭捏捏了,拉了拉胤禛的衣袖道:“这不好吧,我平时也没用得着这些的场合。”
她不喜欢往身上头上穿戴这些东西,这点胤禛是知道的,若不是顾着规矩礼仪,她恐怕都会披头散发素面朝天地过。
但她不喜欢戴可以不戴,不能需要的时候没有。
胤禛这般想着,反问道:“你不是方才还在吃府里别的妹妹的醋吗?怎么,爷宠你疼你,你反倒不乐意了?”
胤禛这话说的轻佻恣意,配合着今日打扮,倒还真像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
年婳一张脸刷地红起来,当着店铺老板打量的眼神,拉着他快步走出了这家店。
接下来的四爷倒好似赶时间似的,拉着年婳在成衣铺子挑了两身做工考究的衣裳换上,而后催促苏培盛快点驾车。
年婳本还以为他是逛倦了急着到庄子上休息,直到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熟悉,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她听到锣鼓和鞭炮的响声,隐隐约约有一处人声嘈杂,显然是有人家在办喜事。
年婳心中越发疑惑,待马车转过一道弯,拐进一条挂着红灯笼铺满鞭炮碎屑的长街,她才转过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胤禛。
那高挂着红灯笼的人家,分明是年府,她的家。
年婳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眶瞬时涌上热意。
胤禛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擦掉眼角的湿痕:“晌午时分来太显眼了,现在我们从侧门进去,还能赶上看看你二哥成婚。”
第37章 显然年家是得过四爷吩咐的,年府西边的小门连着府里的后院,待贝勒……
显然年家是得过四爷吩咐的, 年府西边的小门连着府里的后院,待贝勒府的马车一出现在巷子口,立在门口翘首观望的小厮便脚下生风地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年夫人带着年羹尧便迎了出来。
“额娘!二哥!”
年婳惊喜地走近。
年夫人和年羹尧今日的打扮都喜庆红火,年羹尧更是身着一身吉服,年婳从胤禛嘴里听说过二哥在议亲, 但没想到这么快。
年夫人上次在红螺寺是见过女儿的,年羹尧就不一样了,时隔一年头一次见妹妹, 他第一反应便是打量妹妹瘦了没, 看年婳气色和在家时一样好,脸颊反而添了几分莹润,他这才意识到一旁立着的胤禛, 忙照着规矩给四爷行礼。
“免礼吧。”
胤禛还是同上次见年夫人一般没什么架子, 同年羹尧道了一句“恭喜”后,便让苏培盛把早早准备好的贺礼送上去。
“还请贝勒爷体谅, 阿玛在前厅招待客人, 若冒然离席反而惹人怀疑,不如爷进去喝一杯喜酒,待晚些时分再让阿玛来给您请安?”年羹尧斟酌着措辞向胤禛解释道。
“不必了,我若被人认出来了不好。”
胤禛拒绝了年羹尧的邀请。
而后看向年婳道:“我在城中还有些事情要办,你让紫苏陪你在此处, 酉时三刻我派人来接你。”
圣上最忌讳皇子跟朝中大臣们往来,四爷跟福晋的母家走动都不多, 若冒然同她出现在年府再被人认出来,惹圣上猜忌不说, 准要被外人议论一句“宠妾灭妻”,他能陪自己做到这一步年婳已经很感动了,年婳自然不会要求他像普通人家的夫婿一般登门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