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着眼前这么一封明显是急匆匆写好的折子,康熙皱了皱眉。
结果待他细细看下去,却发现这折子满篇都在揭发废太子的罪行。
在折子的末尾,胤褆大笔一挥,激动地写到:“皇阿玛,废太子胤礽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儿臣以为该处以死罪,以儆效尤!”
第72章 康熙看完这封折子的时候,拿着折子的那只手都在颤抖。虽说他平日里……
康熙看完这封折子的时候, 拿着折子的那只手都在颤抖。虽说他平日里对几个年长儿子们在前朝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没想到大儿子竟然私下里对他太子二弟恨到这个地步,竟然恨不得送胤礽去死!
他原本对自己的儿子们充满了自信, 认为汉人皇室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悲剧断不会发生在自己家里,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从围场回来后,他可是专门命老大和老四一同看管废太子的啊, 现在知道了老大的心思,他顿时觉得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来人,传朕旨意, 去废太子的拘禁处派人仔细询问一番, 务必要把直郡王这几日对废太子的所作所为如实道来,不可错漏一处。”康熙沉吟片刻,又不忘补充道:“连同四贝勒近日的动向一并报来, 有关废太子的日常, 更要仔细留意。”
宫人垂首应是,不一会儿, 负责照看废太子起居的宫人便被带来了, 见坐在上首的康熙面色阴沉,宫人们俯首跪下,提心吊胆摸不清皇上此时的心情。
“朕问你们,直郡王和四贝勒近些时日在废太子处看守,是如何行状?”
天子问话, 即便一句话不见喜怒,其中威压也让人心头发颤。
那负责在废太子跟前伺候的宫人回忆了片刻, 忙倒豆子一番对康熙禀明:“回皇上,直郡王和四贝勒在废太子处分日子值守, 二人并不会一起出现。只不过......只不过两位爷对废太子的态度却大不相同。”
康熙抬眼朝着那宫人看去,眼神犀利又清明:“那你倒是说说,二人的态度有何不同?”
眼下朝中的太子之位分明是要在直郡王和八贝勒中间角逐,这宫人虽身份低微,却也知道如今讨好直郡王是没错的,如今废太子失势被皇上厌恶,夸直郡王值守尽心,说不定日后直郡王坐上那个位子,也会记住他一个小宫人出的力。
想到此处,那宫人将头跪的更低了些,藏起了脸上的表情,壮着胆子回禀道:“回皇上,以小人每日所见,直郡王值守谨听皇上吩咐,时常痛骂废太子先前的作为,还时不时要把废太子喊起来审问一番其罪行,四贝勒就不同了,四贝勒看着对废太子颇有怜惜宽恕之情,还带着十三爷背着人给废太子送过饭。”
这么一对比,哪个儿子遵守旨意哪个儿子阳奉阴违不就一目了然了?那宫人暗自为自己的话术感到自得,垂着头等待皇上的反应。
谁料康熙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整个大殿针落可闻,那宫人屏住跟着屏住呼吸,恍惚意识到皇上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外。
只听坐在高堂之上的万岁爷冷笑了一声,讽刺道:“好啊,好一个谨遵旨意,来人,即刻把直郡王连同四贝勒给我喊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遵守我这个皇阿玛的话,又是谁,把我平日里的教导当做耳旁风。”
康熙的眼线遍布京城各处,在等待两个儿子来的过程中,已经有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太监为他禀告了两位皇子近几日的动态。
“回皇上,直郡王这几日热衷于同勋贵大臣们走动,不是在府上设宴,就是要出门去别处赴宴,此外,直郡王对于废太子定罪一事也十分积极,已经同宗人府的大人们新搜罗了许多废太子此前行事荒唐的证据。至于四贝勒,他......”
说到此处,那负责传话的太监顿了一瞬,面有难色不知该说不该说。
“但说无妨。”
康熙也很好奇四儿子最近在干什么,他目前对这个儿子还是比较满意的,此刻是既期待又害怕,他害怕从这太监嘴里听到四儿子和直郡王一样,也为了那个位置同兄弟们斗的眼红。
那太监收到旨意,忙如实说道:“回皇上,四爷近日哪儿也没去,四贝勒府上的侧福晋有孕,四爷不是在府里教几个小阿哥读书,就是在西小院陪侧福晋画画聊天,对了,前几日侧福晋突然想吃新鲜的甜瓜,四爷听闻城东集市上的最新鲜,还专门带人去买了一趟,昨日又听闻四爷命人请了宫里的洋画师郎世宁去府上,说是要给侧福晋画一副洋人肖像。”
康熙:“......”
满人男子崇尚武力,在族人眼里,男子就该骑马挽弓打天下,像四爷这般花大把时间陪孩子陪女人,这说出去定是要被满洲八旗耻笑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太监在通报的时候颇有些底气不足,生怕万岁爷对四爷不满牵连到自己这个传话的。
但坐在上首的康熙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在听到这消息后面色和缓了许多。
那传话太监退下的时候,听见万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的梁九功道:“老四是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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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头的谕旨传到西小院时,四爷正同年婳在赏画。
前朝这几日形势紧张,各个皇子和大臣都杀红了眼,越到这种时候,胤禛的心里反而越发平静。
斗的再凶又如何?皇子的支持者再多又如何?能越过那个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吗?这些人跟乌眼鸡一样斗来斗去,真当皇阿玛老糊涂了眼是瞎的不成?
所以他这些日子反倒对外表现得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又是修习佛法又是赖在西小院陪年婳和孩子,总之在外人眼里,他这个四皇子如今真是不求上进极了,丝毫没有夺嫡的竞争力。
虽说这些举动有做给皇阿玛看的成分在,但胤禛也并非没从中得到享受。
他平日里既要给皇阿玛伴驾又要处理公务,陪伴年婳的时间本就少,如今她挺着大肚子吃不好睡不好,他也希望自己能多待在西小院,即便自己作用不大,能时刻看到她,也算是求个心安。
昨日二人在翻看一本西洋画册,胤禛突然建议说可以让洋画师也给他们画一副“全家福”,年婳原本还推辞说自己此刻身形臃肿画出来会不好看,但胤禛劝她说这正是记录的好时候,一来二去年婳被他说的心动,便点头答应了这个提议。
郎世宁是个有真本事在身的画师。
那西洋画和本朝水墨画的手法十分不同,水墨画讲究一个写意朦胧,画人时更多讲求神似而不求形,但郎世宁画的那油画可就完全不同了,那画纸上的人物跟原模样几乎是完全接近,看起来栩栩如生,犹如神迹。
光是皇阿玛自己,这几年就让郎世宁给他画了不少人物肖像。围猎的、挽弓的、同大臣设宴的......胤禛对西洋文化没什么排斥的心理,倒是觉得这画画的法子值得推崇。
昨日把郎世宁喊来,不过片刻功夫,一副惟妙惟肖的“全家福”便诞生了。
此刻胤禛同年婳立在案前,欣赏着郎世宁的作品,二人眼里都流露出赞赏。
“居然连造化和百福也画进去了,真是逼真。”年婳摸着画面角落一黑一黄的两只狗,嘴角扬起来。
四阿哥显得很激动,指着画中人说:“阿玛、额娘、弘旭自己!郎师傅画的真好,额娘,弘旭也想学画画!”
儿子主动要培养爱好,年婳哪里会不赞成,笑着道:“好呀,改日便让你阿玛去请郎师傅,问问他愿不愿意收你这个小徒弟。”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圆脑袋,好笑道:“你昨日才同我说要跟我学抚琴,前日答应我的大字也没写完,如今又要学画画,这样每日一换,恐怕会什么都做不成。”
弘旭歪着头想了半晌,决定道:“那儿子不学抚琴和练字了,儿子要只学画画!”
抚琴练字可都是四爷这个亲爹负责教的,年婳见弘旭就这么不假思索地把亲爹这个师父放弃了,偏过头捂着嘴笑了起来。
胤禛正准备再对儿子说些什么,外面传来苏培盛急匆匆的脚步,说是万岁爷传话让四爷立即入宫。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般着急忙慌地传召多半是有要事,年婳在一旁跟着变了脸色,忙抬眼看向胤禛。
“无事,我去看看再说。”胤禛拍了拍年婳的手,朝弘旭道:“弘旭,阿玛进宫去看看你皇爷爷,你和额娘待在府里,要听额娘的话。”
弘旭懂事地朝阿玛点了点头。
走出西小院,胤禛还未问宫里头这么紧急传召是为何事,先劈头盖脸把苏培盛训了一通:“以后宫里头再有事,不许这么着急忙慌,你年主子如今月份大了,经不起你这么吓!”
年婳虽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可胤禛知道她对于前朝的事并非懵懂一无所知,如今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反而要藏着学多事怕她多想。
苏培盛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光顾着传话犯了主子的忌讳,忙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奴才该死,奴才有罪,下次万万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