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
李蕖尽量抚平情绪:“二姐,不说别的,燕王侍妾无数,你瞧萧琮兄弟几人?”
燕王世子萧琮一母同胞兄弟三个,庶出的兄弟两个,可两个庶弟最大的才四岁。
“再有,之前在燕地你们以为是我好友的蔺小姐,其实是从小就与萧琮定下婚约的未婚妻。
她爹最宠的姨娘,良籍军户女,不过因为打翻了燕王妃送给蔺夫人的一盆花,便被杖责发卖!”
“还有这周府,二爷从商,有一房带在身边的妾室,生有一儿一女,因为跟老太太撞衫,便被送到了庄子上。”
“你瞧哪家是妾室做高堂,享受儿孙绕膝之乐的?”
“没有!”
“这桩桩件件,真人真事,历历在目!”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过上这朝不保夕,晚年无望的生活!”
李蕖说着,内心压抑已久的,跟这个时代大众想法格格不入的情绪,喷涌而出。
“运气好的,像是娘这样留有一条命在。
运气不好的,歪脖子树,房梁,深井,哪里不能是魂归处?”
“你说你要跟主母争?
主母出身高贵,身边仆妇是家族从小培养出来的利刃,你有几个可以用的心腹?
更别说高门联姻,都是利益相连,你浑身上下就算是金子做的,也抵不过主君眼中阖族上下的前程安危!”
“可能你还会说,你比旁人貌美。
那咱们长姐不貌美嘛?
生了孩子之后,也挡不住姐夫纳了一房并没有长姐漂亮的妾室红袖添香。”
“李蓉,我本可以像大姐一样,做一个掌家掌权的正房娘子,一边教养儿女,一边辅佐主君。
再有一两个妾室为我分担生育之险,一辈子高枕无忧!”
她忍不住坐起了身子,激动的胳膊都有些发抖。
“世道不允宠妾灭妻,歌颂夫妻相敬。
法律规定妾通物,可以买卖。而夫祸妻者,流刑千里!
好好的掌家娘子不当,我为什么要堕落成为毫无任何地位的妾室?”
“凭这满屋金银?凭这使奴唤婢的生活?或是凭男人上佳的皮相?”
李蕖看着李蓉,眼神充满了讥讽。
“就这些配我抵上社会地位?抵上下半辈子的生活?甚至是抵上我一条鲜活的命去赌嘛!”
“不配!”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配!
此言震耳发聩。
“李蓉,你我的出身在高门大户眼中就如蝼蚁一般容易拿捏,做妾跟一脚踏入阎王殿没啥区别!我劝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我怎会有想法,你知道的,我喜欢有学问的读书人。”
李蕖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心口忽然舒朗开来。
李蓉看李蕖脸色变好,提了一嘴:“所以,当初上门要纳大姐为妾的人,都是被你找人套麻袋打了一顿的?”
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李蓉之后,留李蓉用了午饭,然后让李蓉回家稳住李父李母。
不说感情,但就利益来说,李蓉指望李蕖给她缴超龄不嫁的税银,站李蕖。
第10章 空白
炎炎夏日,蝉鸣音音。
李蕖在书桌前研墨提笔,旁边是给她打扇子的红果,她身边的不远处还放着冰盆。
提笔写下自己要的东西之后,李蕖将单子吹干,交给红果:“不用在跟前伺候,将我要的东西备齐。”
红果拿着李蕖写的单子退下之后,李蕖又重新铺开一张纸。
她要先弄清楚,周缙留下她的原因。
知道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原因两个字。
而后又画了一个圆圈。
圆圈代表周缙。
想要知道原因,那免不了要去了解周缙身上发生的事情,了解周缙的想法,了解周缙这个人。
就目前来看,李蕖对周缙的了解仅限于周家人的各种夸赞,什么丰神俊朗孤傲高洁,什么才高八斗年少成名。
还有就是丫鬟们的不实猜测,譬如:不举、断袖云云。
放下笔,她盯着圆圈。
剩下的,就是自己看到的。
高高在上,杀人如麻,好色重欲,在周府积威深重。
所有的一切杂糅在一起总结,几近空白。
她对他不了解。
放下笔,她起身换翠果收拾书桌,便去了榻上小憩。
一步一步来,会有摸清敌人底细的一天。
朦胧中,李蕖仿佛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她温馨的家。又仿佛回到了此世刚出生睁眼的时候,一个圆脸的婆子看到她是女孩子,眼中的喜悦顿时画作寒芒。
“又是丫头,溺死少一张嘴!”
天崩的穿越开局。
口鼻呛入的尿骚味以及胸腔窒息的感觉,瞬间将她惊醒。
她猛地从榻上坐起,因为动作太急,小腹一股暖流奔腾而泻。
“姨娘醒了?”徐嬷嬷笑眯眯的拧帕子给李蕖擦脸。
李蕖简单的擦了擦,然后去浴房,换了装草木灰的棉垫。
除非当家主母,嫡出小姐这样的贵人,可以有用不完的纯棉垫子,姨娘贵妾之流,份例是棉加草木灰的垫子。
至于丫鬟之流用什么,无法想象。
当然,自己有钱,想用啥就用啥。
李蕖有银,但眼下身陷囹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随便动自己的钱庄账户。
她担心萧琮盯着她的钱庄账户信息,寻到她的踪迹。
现银虽有,皆不在身上。
想花也花不了。
李蕖刚从浴房出来,徐嬷嬷便又凑了上来:“姨娘之前要的东西,都备齐了。”
“包括姨娘之前落在寿安堂抱厦内的器具,老奴做主去寿安堂问过之后,都搬过来了。”
“都在隔壁耳房中。”
李蕖首次认真的看徐嬷嬷:“当真?”
“姨娘移步。”
李蕖到了耳房,果然看到了自己之前用来做嫩肤水,胭脂口红的家伙什,全都被搬了过来。
她看着徐嬷嬷,伸出了大拇指:“给您点个赞。”
这套工具可不简单,其中蒸馏瓶是萧琮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到手的。
这是她准备去万县起家的家当。
徐嬷嬷瞧李蕖脸上有笑,顿时觉得自己这事儿干对了,趁热打铁。
“姨娘不是打算去寿安堂?老奴做主给姨娘备了一些料子,您回头不妨给老夫人绣个团扇,老夫人喜欢您的双面绣。”
“抹额也行,早上三爷送来的东西中有一枚祖母绿的宝石,到时候镶在抹额上,老太太戴出去,姨娘也有面子。”
李蕖接受了徐嬷嬷的建议:“明日开始绣。”
今天她要先做面膜。
没有心腹,她可以培养自己的心腹。
这门养肤的手艺,是她跟萧琮确认关系后,借萧琮的势,翻阅燕王府藏书楼里的藏书硬背下来的。
自离开李家村那个吃人闭塞又落后的地方之后,她对这个世界所有傍身的知识都如饥似渴。
女子立身之项少之又少。
当妆娘是为数不多,可以不用卖身,就能挣钱的行业。
如何让一个女人变美,如何维持女人的美貌,又如何掩盖一个人的美貌,她都背过。
犹记得那时候燕王府的郡主小姐们是如何讥讽自己走下贱谄媚之道的,犹记得萧琮是如何打趣她不用学已经很美的。
燕雀安知鸿鹄志。
这碗饭,她可以不吃。
但,她要有本事吃。
到了晚膳时间,李蕖手中的活计依旧没有停下。
徐嬷嬷不由劝道:“姨娘,膳食不规律容易伤脾胃。”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姨娘,一定要有一个好身体。
不然,主君想同你亲近的时候,胃痛了,牙疼了,腰间盘犯了……
“马上就好,不要催。”李蕖头也不抬。
徐嬷嬷便又等了一会儿。
看着李蕖捣药的钵钵中有一滩绿不丢丢黑不拉几的东西,她不由得皱眉:“这该不会是吃的吧?”
下午姨娘要了好些药材和食材。
“不是的,麻烦嬷嬷给我准备些笔墨纸砚。”
徐嬷嬷去准备东西的空隙,李蕖的面膜已经装罐。
之后提笔写了一个内服外用的方子。
弄好一切,她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久坐伤脊。”
徐嬷嬷不解:“姨娘弄这些是干什么的?”
“送人的。”李蕖指着之前早就做好的胭脂小罐,“嬷嬷打开看看,这会儿应该已经凝固,蓝色的两罐子是给您的。”
“我看您平日喜欢穿深色衣裳,所以给你调的都是端庄的浅色。”
徐嬷嬷闻宠若惊:“给,给老奴做的?”
“都有,红色的两个小罐子是红果的,绿色的两个小罐子是翠果的,品质保证不输仙宝斋里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