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或许还有银针或者竹针断入指甲……姨娘!”
不等徐嬷嬷说完,李蕖已经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徐嬷嬷上前扶她,她死死地抓住徐嬷嬷的胳膊,张口欲说,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只有眼泪滚滚而下,如何都止不住。
“姨娘,莫哭,莫哭……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徐嬷嬷笨拙的用衣袖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李蕖心碎欲死。
她馋嘴的二姐……被油星子溅到都会嗷嗷的叫。
她其实……是她们姐妹中,最怕疼的人。
‘倒是你那好二姐,嘴硬的很,受刑之后,依旧半句真言不吐!’
她抬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悔不当初。
若她不与这世道争,若她不南下,家里人怎会被她连累。
她就该抛开此世不容的思想,按部就班的活。
懊悔,心疼,自责,各种情绪交加,几欲将她摧毁。
徐嬷嬷最后只能将她搂在怀中,任由她无声的哭。
“发泄出来就好了。”
眼泪浸透了徐嬷嬷肩头的衣裳。
回到周府,李蕖已哭的头痛欲裂,晕晕乎乎。
徐嬷嬷给她整理妆容和衣裳:“姨娘这妆耐水,依旧好看。”
李蕖任由徐嬷嬷整理。
徐嬷嬷见李蕖仿佛泄了生机,替她整理好了衣裳后,认真的看着她:“姨娘唯有抓住三爷的心,才能避免再有此遭之事。”
李蕖的眼神渐渐聚焦,徐嬷嬷法令纹严重的脸出现在她的瞳孔中。
徐嬷嬷:“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人靠征服得天下的男人,得到权利。”
“就似姨娘今日,明明还在禁足期,却可拿着三爷给的令牌,畅通无阻。”
李蕖睫毛轻颤,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姨娘切莫自怨自艾,这天下尽美之事,就如那珍品琉璃,合该任由姨娘挑拣赏玩才是。”
李蕖看着徐嬷嬷。
徐嬷嬷笑:“下车吧,老奴会陪着您的。”
李蕖扬起一个浅笑:“好。”
两人从外院至内院,有骄婆子相送,一路顺畅。
至内院,李蕖便下轿行走。
方向寿安堂。
桂花不知道何时开了,空气中都是桂花清香。
李蕖问徐嬷嬷:“嬷嬷可知道三爷?”
徐嬷嬷见李蕖主动问,立马直了直腰板,想了半天,她又颓然的弯腰:“说实话,老奴也不是太了解。”
“毕竟三爷七岁便离家了。”
李蕖:“我听老太太说过。”
徐嬷嬷想了半天:“三爷小时候的事情,老奴倒是知道很多。”
“说来听听。”
“三爷很懂事,他三岁开蒙便离了老太太单独居住,一直克己复礼,从未似二爷那样跟老太太老太爷撒娇欢笑。”
李蕖心中微动,哪个孩子不孺慕。
“而且他很聪明,学什么会什么。说到这,老奴不得不说一嘴,二爷跟三爷简直就不像是亲兄弟。二爷是学什么都不成。”
“二爷四岁开蒙学武,吃不得半点苦,偷懒耍滑,气的老太爷打他板子。”
“咱三爷就不一样了,五岁就能耍刀了,文武双全,是老太太和老太爷的骄傲!”
“三爷……”
徐嬷嬷提到年幼的周缙,也很骄傲。
可李蕖想起老太太曾说的。
‘养老三的时候,便严厉很多,就怕他会像他二哥那样叛逆不着调。’
结合徐嬷嬷所言,在幼年周缙的眼中,是不是哥哥很受父母宠爱,而自己只有努力学习,才会得到父母认可?
长此以往,一个孩子的内心还会健康?
不会。
他会失衡、失望、失落,乃至无法再体会到爱意而变得冷漠。
“这就说得通了。”
徐嬷嬷不解:“什么说得通了?”
“我在想,他为何会养成不讲人情,七岁便冷心下令杀了多年旧仆之事。”
徐嬷嬷突然啊啊啊的大声打了一个喷嚏。
李蕖停下了脚步,徐嬷嬷谨慎一边四处走,一边大声的‘啊啊啊啊,阿湫~’。
“啥,姨娘你说老奴不礼貌,这天冷了,桂花开了,味道太刺鼻了!”
她大声说话,势要将之前李蕖的话掩埋在声音下。
“啊啊啊,阿湫!”
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听墙角的人,徐嬷嬷才走到李蕖的面前,压低声音道:“府中不准议论三爷此事,姨娘在别人面前千万别提。”
李蕖看了看周围,同样压低了声音:“还有隐情?”
“跟姨娘说说也无妨。”
两人一边观察周围,一边偷偷的咬耳朵。
李蕖万万没想到,周缙七岁时竟杀人而面不改色。
虽然这个时代造就等级,杀奴仆不犯法。
但……
她打了一个冷颤,庆幸她遇见的,是快二十七岁的周缙,尚有人性。
同时,她想到了一句话。
人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
周缙的童年明显是缺爱的。
再思及前段时间,他的对她的改变,是从她先抛弃节操开始,点点滴滴,至如今。
她唯一的坚持,便是从未改变过自己对他偏爱的行为。
骂邓公,给他布菜,任由他施为,说不喜欢萧琮喜欢他,一步步……
似乎,在撞见她骂郑公的那天,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的温柔。
她缓缓开口:“我好像知道要从哪里下手了。”
给他偏爱。
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心情大好,仿佛发现了宝藏,激动的掌心有些冒汗。
第40章 心沉
寿安堂。
雪莺看了眼今日格外艳丽又可怜的李姨娘,语气多了两分柔和:“老太太不见,姨娘请回吧。”
李蕖自然不能回。
她整理了裙摆,跪在院中,叩首伏低:“妾被家人安危扰乱心智,无意冒犯了老太太,特来向老太太请罪,求老太太责罚。”
雪莺看了一眼,回屋禀告。
李蕖这一跪,直接跪到了夕阳西下。
久跪至膝盖疼的钻心,小腿麻的不能碰,一碰就如被千万小虫啃噬一样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支不住便会找各种角度缓解痛苦。
徐嬷嬷心疼不已,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做一些护膝备用。
就在李蕖双手按在地面,不雅趴在地上,偷偷抬起酸麻的膝盖活动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
她赶紧恢复跪姿,双膝着地,躯干笔直,尽显一丝不苟之态。
房间花窗中,老太太见状,手指点着窗外的李蕖,对着身边的丽姑姑道:“这就是你说的,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规规矩矩?”
丽姑姑恭谨的立在一边:“跪了两个时辰了,腿八成是麻透了。”
“哼。”老太太捻着佛珠,朝榻走去,“苦肉计。以为这样老身就能放过她?”
“一而再,再而三,当我周氏是泥捏的!”
丽姑姑不敢接话。
“老身倒要看看,她是哪里的妖精转世,惹的老三提剑上门,竟还留了老三一夜!”
本事不小!
视线再转向外面,主仆两人就看到慧园师太被她两个徒弟簇拥着,仓皇而来:“老太太,救命啊!老太太,三爷要杀人啦!”
老太太手抬起来,正欲让雪莺去将人带进来,就看到慧园师太不知道怎么踩到了袍角,一行三人,摔作一团,滑稽搞笑。
更搞笑的是跟慧园师太相隔甚远的李蕖,见状如惊弓之鸟般,扑倒一边,顺势坐在地上,彻底解放了她可怜的膝盖和小腿。
她的好嬷嬷徐某人亦机敏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呈现护主之态。
一主一仆,将顺势而为发挥的淋漓尽致。
老太太再次转头看向了丽姑姑:“她规矩学的真好。”
丽姑姑想了半晌,才道:“姨娘性子是叛逆了些,给老太太认错都敢敷衍,老奴这就去罚她。”
“行了,雪莺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太太朝房间主位走去,丽姑姑亦步亦趋跟着,站到了老太太落座的后方。
另有二等小丫鬟机灵的奉茶。
屋外,不知道是腿软还是怎么回事,慧园师太一行三人摔倒之后,便没有站起来。
为首的慧园扑地便哭:“老太太救命!”
“三爷要捉了贫尼下狱!”
话音落下,守门的婆子也至。
雪莺掀帘子出来,守门的婆子便对她禀告:“之前老太太吩咐蓥华寺师太上门可至内院再通禀。”
“慧园师太至院门,不禁通传遍往里闯,老奴拦不住慧园师太。”
雪莺对她摆手,守门的婆子又道:“师太前脚进门,后脚三爷身边的怀岩便带着人到了。现正侯在院外,说要拿了慧园师太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