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从那之后,你对她恩宠更甚。”
她假装好心的提醒:“三弟雨露不均,小心后宅起火。”
周缙知道周斓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他挨板子被打的那天,李蕖帮小白氏带了一次膳食,她还因小白氏打翻了醋坛子闹他。
后来,她不愿走,非要留下照顾他。
结果,那晚他趴在榻上,看她又娇又软的在眼前晃荡,恨极了‘女眷不准留宿外院’的家规。
“大姐怎知此事?”
“府上谁人不知?”
“小白氏的手艺确实不错。”
周斓冷笑:“你这妾室没规矩至极,需要好好调教。”
“但小白氏亲手做的汤,我只用过一次。”周缙看向周斓。
“大姐对我院中的事情了解这般清楚……”
“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用过小白氏亲手做的汤之后。”
“娘却将小白氏送去庄子上调养身体了?”
周斓缓缓耷拉下脸皮,端起杯子喝茶。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关注弟弟房中事情是越界行为。
谁让他是未来河洲周氏掌权人?
老二那窝囊废的房中事告诉她她都不屑听。
她被点依旧面色傲然。
周缙靠在椅背上:“她的依仗确实是我,她喜欢吃醋亦不假。”
舌尖抵在齿间,半晌他缓缓开口:“大姐有个词用错了。”
周斓抬起眼皮,看向这个血缘上的三弟。
周缙亦直视她:“她不需要求宠,爷自凑上去宠她!”
“她亦识趣聪慧,从不主动惹事找麻烦。”
“确如大姐所言,今日我来不是赔罪的,而是来问罪的。”
“大姐何故纵容迎阳一而再再而三欺辱我房中妾室?”
周斓蹙眉厉声反驳:“三弟休要胡言乱语!”
“迎阳知书达理,怎会去欺辱舅舅房中的姬妾!”
周缙抬手动动指头:“借卫公宝地,处理一下家事。”
他还是愿意给这位血缘上的大姐留点脸面的。
卫氏主母立马领悟,赶紧领着长媳疏散屏风后面的女眷。
众原本怒气冲冲,等着周缙处置了李蕖的夫人小姐们,面面相觑。
怎么这次和寻常不一样?
将那胆敢以下犯上的妾室拉过来惩治一番,消了诸位怒火,不就了事了?
怎的?
周三爷为了那个妾室,要跟楚夫人……吵架?
*
诸人清退。
正厅只余周缙姐弟。
周斓率先不掩饰自己的暴脾气,拍案而起,震的耳朵上明珠摇晃。
“难怪她敢冲着迎阳撒番椒粉,感情是仗着你给她兜底!”
“周缙!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姐!”
“她一个贱妾,在雪泉庄以下犯上,冲撞了迎阳,不请罪也罢,竟然敢逃!”
“逃便逃了,她自己淋雨受风寒,反害迎阳被你斥责!”
“你更因此,将我们连夜赶出了雪泉庄!”
想到当时,她和诸夫人都褪去了衣衫,准备泡泉之后美美的睡觉。
结果周缙的人强行闯入,态度强硬的请她带着人出雪泉庄。
将她的面子丢到脚底狠狠摩擦,她便气的胸脯上下起伏。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周斓这辈子就没在河洲夫人圈子丢过那么大的脸!”
周缙面色冷淡:“大姐对我不满,自可对我发难,缘何牵连她!”
“难道事情不是因她而起?”
“若非迎阳要折辱她,她缘何会淋雨受了风寒!”
“难道不是她先折了迎阳的腊梅!雪泉庄冬至的第一支腊梅每年都是迎阳折了戴在头上的!”
周缙想到了找到她的那日,她乌发中那支凋零的腊梅枝。
“爷的东西,何故成了迎阳的!”
周斓一口气提上来,没理由反驳这话,便找漏洞:“你是谁的爷!我是你大姐!”
“爷喊你一声大姐,你才是大姐!”周缙漠然的看着她。
“周缙,你敢在娘面前说这话!”
“自是不敢忤逆不孝,但你也配同生养我的人比?”
周斓大怒:“周缙!”
“我的山庄,我愿意开门放你们进门玩,那是我念着这点微末的血脉亲情!”
“大姐若是分不清谁才是主,往后便离我远点!”
“我讨厌没有分寸感的人!”
“雪泉庄的事情,她半句未曾提过你们!”
“皆是我说的话,做的事!”
“你们有任何不满,冲着我来!”
“再去找她麻烦,下次我便不再给她番椒粉防身,而是给她其它厉害的东西防身。”
“周缙!”周斓简直要气的倒仰。
“就算雪泉庄的事情跟她无关,今日我让卫夫人请她来此一聚,她区区没入谱的贱妾,有什么资格拒绝!”
周缙第一次直面别人眼中她的地位。
他直直的看着周斓。
周斓毫不退让:“我说的哪里不对!”
“我可是你嫡亲的长姐,楚氏的当家大妇!”
“我既开口,她就应该弯腰恭敬进门给我磕头!”
“一个以色侍人的暖床玩意儿,竟敢推脱不来!”
“说一声她以下犯上都不为过!”
她抓到了上风,不肯放过:“我让人去教训她怎么了?”
周缙:“你凭什么身份教训她?”
“她便是妾也是我周氏的妾,跟你楚周氏有何关系!”
周斓卒。
她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周缙。
“我的迎阳可是我得了三个儿子之后,抄了十个月的佛经求来的掌上明珠!”
“她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为了她一个贱民出身的贱妾,斥责我的迎阳!”
“我的迎阳是楚家大小姐,是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至宝!”
“我的迎阳为什么要因她受委屈!”
“我就是要教训她给我的迎阳出气!”
“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凭什么跟我的迎阳比!”
周缙一动不动,任由周斓指着:“就凭我周缙喜欢她!”
“喜欢?”周斓听了,可笑的看着他:“你的喜欢值几个钱?”
“这满河洲的老少爷们,家主大爷的后院哪个没有喜欢的姨娘?”
“你瞧哪家的姨娘去人家做客从正门入的?”
“她是个妾!她就永远都不如我的迎阳!”
“她得罪了我,你今日护着她,明日护着她,总有一日你护不到的!”
“我偏要折辱她!”
“有本事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一个贱妾捧到你周氏三房的夫人位上!”
“真有那一天,我喊她一声三弟妹!让迎阳敬她为长辈!”
“否则,我定要一雪今日之辱!”
周缙盯着周斓:“你敢!”
周斓跋扈一辈子,什么时候低过头?
“我就敢!”
周缙冷嘲:“既然大姐这么看不起妾,那我偏要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迎阳,去人家做妾!”
周斓不可置信的看着周缙:“周缙!”
“迎阳可是你的亲外甥女!”
他一把拂了手边的茶盏。
吓得周斓失声尖叫,后退两步。
周缙:“我外甥女多的我都认不全,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他起身,看着周斓,警告意味十足:“别再动她!”
他看到了在门口翻飞的裙摆,抬步朝外走去。
周斓上前抓他的衣袖:“周缙,你敢,你敢!”
周缙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拉着眼皮看她,威压沉沉,锐利逼人,令人胆寒。
周斓在南地高贵了一辈子,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有一分相似容貌的男人,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抓着他的衣袖。
周斓知道,他不但敢,他还能办到。
世家大族,在乎脸面,更在乎利益。
一个嫡女,用得好,能福泽家族十年二十年。
周缙收回眼神,迈步而走,头也不回。
“周缙!”周斓内心气炸,但语气却突然平静下来:“我不动她,娘总能动她!”
她偏要跟他犟到底!
她就不信,她动不了那贱妾!
周缙脚步不停:“娘若动她,全算你头上!”
出了门,她果然就靠在门框上。
*
帕子叠成了条状,遮住了她的眼睛,他看不到她眸中的神色,但能看到她唇角扬起的笑意。
她软声盈盈开口:“谢缙郎护着妾。”
周缙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周斓的某些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他现在不想细究。
开口:“怎么样?”
“眼皮有点红肿,睁不开,大夫看了说,不妨碍下午看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