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间不知是因为烈酒还是因为妒意,烧得他皱起了眉梢。
一曲而终,沉浸于琴曲中的人这才微微回神。
醉于琴音,等回过神,姜尚才发现自己已经足足喝了两壶酒。
他忙起身,见那两青年望过来,他道:“琴曲既末,我便告辞了,夫人还在府里等着我。”
听见此语,楼棠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酡红,似乎是深深醉酒的模样。
微莫生轻笑一声,他微微眯眼,遥遥举起酒盏:“天色已晚,县令既然已然醉酒,不若就留宿此地!”
说着,他招手,大门打开,几位装扮妖艳的女子已经要贴上姜尚了。
却见他支撑着摇晃身躯,撇开那几位女子,冷着脸色就要离开。
见此,微莫生只笑了笑,也不拦着。
姜尚刚离开,花影便抱着琴起身:“微公子,若没有其他事,奴家便告辞了。”
见裴闻雪还没动作,楼棠月直接轻轻踹了他一脚示意。
裴闻雪无奈笑笑,拿起一个空置酒盏,在楼棠月倒酒间隙,开口:“花影姑娘此曲,犹如仙乐,现下还余音缭绕,在下钦佩,不知花影姑娘可赏脸喝了这杯酒?”
花影只当是他欣赏,她微微颔首,因双手抱琴,便示意身旁苏琳琅去拿酒。
楼棠月骤然拿起酒盏,抬步给她送过去:“哪有让姑娘亲自拿酒的道理!”
她弯眉将酒盏递给苏琳琅,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花影动作利落喝了酒,然后抱着琴很快离开了。
仔细看去,她步子似乎有几分急切!
微莫生见此,将剩下的满眼期待的女子都遣散了。
她们虽千般不舍得,但在微莫生将一大袋银子抛过来后,都急着离开此处分银子!
男人可没有银子重要!
楼棠月跟着走的时候,裴闻雪拉住她,微微抬眼:“这位姑娘,在下如果想赎你,需要多少银子?”
他言一出,楼棠月就收到了其他人艳羡的眼神。
不过她们也没多留恋,半息时候,纷纷离开了此处。
楼棠月见此处就他们三人,直接不演了,想要收回手,那人却不放,只看着她,双眸犹如山岚间的清雾一般,朦胧又轻柔。
明明像是喝醉了,但面上竟然不显半分。
楼棠月用力抽回手,提醒道:“人都走光了。”
裴闻雪笑了笑,收回手。
微莫生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着两人动作,他将杯盏中最后一滴酒喝尽,摇了摇头,话中隐隐有着几分讥讽:“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径直坐下,忙了一天也没咋喝水,口干舌燥的楼棠月径直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未喝,就听到裴闻雪开口:“彼此彼此!”
哼笑一声,微莫生刚想说话,裴闻雪已经开口,语气淡定从容:“家主在南岭待了这么久,却连姜尚的真面目都见不到,甚至今日几番试探也铩羽而归,即便孤再相信家主,如今也不免有几分怀疑!”
“怀疑我什么!难道怀疑我被策反了!”微莫生就要拍案而起,漂亮的脸有几分扭曲,“你真没良心!”
楼棠月品了一口酒,香醇清甜,与之前的果酒完全不一样。
只是,她脑袋突然有些懵懵!
“家主想多了。”裴闻雪弯起唇角,语气温和地解释,“孤的意思是,怀疑家主的智商。”
“你!!”
“噗嗤”,楼棠月听后直接笑出了声。
两个青年骤然向她看过来,她微微偏头,舒了眉眼,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这是喝醉了?”
微莫生看了一眼她手中喝得干净的杯盏,挑眉,意味深长看向裴闻雪。
裴闻雪侧头,眼眸漆黑,静静看她,她眸子灿若星辰,面上更是掩不住的笑意,似乎褪下了沉重的伪装而感到轻松愉悦般。
他伸出一个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阿月现下可识数?”
楼棠月笑着点头,出手握住他的手指:“这是一个手指!”
说着,她低头扳着裴闻雪的手,一个个数数。
“这是两个手指,这是三个手指……”
“还好醉得不算严重。”裴闻雪无奈笑了笑,任她在那玩着。
微莫生本来看着热闹,见裴闻雪又望过来后,他冷哼一声:“那姜尚不露一丝马脚,若不是与他相处总觉难受,觉得他这个人完美得诡异,我也不会怀疑他!”
“毕竟他可有胆有识,卓有远见,生活清廉,决不收明脂民膏,有百姓感谢他给他送乌鸡,他都要邀百姓进他那清贫的府邸一同用膳。”
“今日你也看见了,他对他那夫人一往情深,美人计根本不管用!”
裴闻雪垂眸,思虑着他的话。
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也没那么深情吧!他不是喜欢那个花影姑娘吗?花影姑娘可不是他夫人!”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微莫生拧眉看向楼棠月,语气带着荒谬和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裴闻雪神色却未变,只转头瞧着楼棠月。
楼棠月忆起自己看见的那两人之间的红线,将数数的手搁下,肯定道:“就刚刚那个陌生男子,他喜欢花影姑娘啊!”
“怎么可能!”微莫生道,“他们根本不认识,花影向来倨傲,坊间传闻只有一神秘客人曾经投掷过数金俘获过她的心!”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裴闻雪出手扶住楼棠月摇晃的脑袋,柔声问道:“阿月怎么看出他们两情相悦?”
楼棠月眯眼轻笑:“秘密。”
说完,她甩开裴闻雪的手,骤然站了起来,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想要一口喝完,却被突然出现的手拦住。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听到青年无奈的嗓音:“这么烂的酒量,还敢这么喝酒。”
春风剪燕,煦阳温柔,仿佛天地间已经褪去了寒至的冰天雪地,只余一地暖阳。
楼棠月嗅着淡淡檀香味,向着温暖的地方拱了拱。
恍惚间,微微冰凉的东西拂过她脸畔,让她滚烫的脸颊得到一丝清凉,于是,就果断抓住那抹凉意,将脸放上面蹭了蹭。
马车轻晃,裴闻雪垂头,静静看着蜷成一团,将头搁在他膝上的少女。
她正闭着眼,眉眼舒展,像个小兽般蹭着他冰凉的手。
他抬起另一只手,先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裘拉到她脖颈处,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语焉不详道:“秘密。”
“阿月只有喝了酒才会这般坦诚吗?”
可惜,少女依旧睡得很熟,只有辘辘马车声回应着他。
…………
月黑风高,寒意凛然。
陆烨甩了甩剑上的血,然后脚尖一点,踏着数具尸体到了屋檐顶。
只一息,渗着血腥气息的剑离拿着弓箭的黑衣人只有半尺之距。
“你很幸运,是我今夜留的活口。”陆烨眸色冰冷,仿佛鹰隼盯着猎物般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哑声笑了笑,将弓箭扔了:“我降,陆将军可莫要失手!”
陆烨紧紧盯着黑衣人:“你知道我的身份?”
不等黑衣人说话,他一剑划破漆黑的面罩。
破裂的面罩坠下,陆烨皱眉:“是你?!”
语毕,他想要退后,腹部却一凉,温热液体尽数喷出。
他撤开身,捂着腹部,刚想转身,却被黑衣人狠狠踢下屋檐。
“看了我的脸,哪能让你活着走!”
第62章 卿之所愿
冷白月华下, 裴闻雪慢悠悠走在长廊中。
出了廊阁,毫无遮掩,不合时宜的寒风卷席而至, 吹得园间细心栽培的花儿四零五散,各色娇嫩花瓣旋在半空,然后散落泥土里, 只余无一丝颜色的枝丫随风曳动。
两位侍女一脸愁容地在那里尽力补救。
“这天气真诡异, 前些日子本来日头暖和了, 现下却骤然这般冷。”一个侍女叹了口气, 拂了落在身上的花瓣。
另一个侍女道:“是啊!夫人种的花都被风吹走了,她明日看见一定会很难过的。”
说着,轻轻脚步声传来, 两人转身。
只见一长身玉立的青年遥遥走来, 待走近,她们认出他的模样。
“闻公子?”
两个侍女叫了一声,一起行礼,裴闻雪停步含笑颔首, 然后她们便看见了他怀中正抱着一个裹着厚重狐裘的姑娘。
风吹散雪白绒毛,露出了酣睡的姑娘清灵的侧脸轮廓, 青丝随风而动, 有石榴色的花瓣落至她额间, 像是为她脸上添了花钿般。
只窥见一眼, 裴闻雪便侧身离开。
一人开口, 有几分迟疑:“闻公子怀里的人, 是月姑娘吧?”
“是吧。”
两人的话被滔滔的风声掩盖了去, 裴闻雪看着怀中少女脸上停留的花瓣随风而去时, 轻轻笑了笑。
他推开木门, 走进了屋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