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风打个哈欠,都要哭了:“你觉悟也太高了吧,三更半夜的还要去扫羊粪啊?”
赵凌成目光唰的投向妻子,她环着妞妞轻拍,朝他眨眼。
那长而卷曲的睫毛,勾的赵凌成心痒痒的。
好精妙的谎言,他一整天不在,但只要说是去扫羊粪了,就合情合理。
他说:“是比扫羊粪更重要的工作,走吧,监工去。”
如果曾风是革委会主任,他会住在泉城,吃着羊肉遥控指挥工作。
这臭烘烘的农场,他才不要住呢。
但陈棉棉虽能力不行,可是真能吃苦,居然愿意抱着婴儿住进农场。
为了夺权,曾风硬着头皮来了,但每间屋子都臭的要死。
这一间屋子不但没有臭味,还散发着一股高价香皂才有的清香味。
他想好好睡一觉,赵凌成却要拉他去监工,疯了吧?
曾风快崩溃了,打个哈欠说:“劳改嘛,意思一下就行了,革命也需要休息呀。”
赵凌成不是不会玩浮夸,而是不屑,他故意说:“革命就该不分昼夜,起来吧,我还有工作要干,没有你监工怎么行呢,走吧,去监视,并审查我的工作去。”
曾风头痛的要死,刚想说你去吧,我和你媳妇孩子睡。
结果陈棉棉却说:“曾风同志,农场大丰收,我要向革委会报喜的,但是你这工作态度,我要如实反应上去,你觉得总革委的领导们会怎么看你,你爸呢?”
曾风立刻一个打挺站了起来,咬牙:“行行,我去,行了吧!”
咬牙再撑一段时间吧,等夺了权他再享受。
目前曾风还没有向上汇报工作的资格,但是陈棉棉是可以向上告他的黑状的。
他俩一起出门的,但赵凌成却又折回来了,问:“就你们俩,怕不怕?”
话说,女配之所以会发现瞎瞎交配的奥秘,是因为她怕被卖掉,就躲在个小山洞里好几天,王喜妹和陈换弟四处找她,但她不敢出去,也一动不动的,恰好就看到公瞎瞎在嗅母瞎瞎的尿踪,找着交配,从那以后,她趴着闻遍了这片土地。
这就是陈棉棉的地盘,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话到了嘴边她又生生改了口:“怕啊,要是下雨了,你就赶紧往回跑。”
位于大片玉米林中的小屋,赵凌成担心自己不在,妻子会怕黑。
听她这样说,他就又得问:“为什么?”
她如要不再变瘦变黑,就那两坨淡淡的高原红,生动而佻皮,美而动人。
可她的思想一点都不美丽,她说:“回来收尿布啊,不然妞妞垫啥?”
赵凌成无语片刻,又问:“你猜我要去做什么?”
陈棉棉见他在勾手指,于是凑过耳朵,小声说:“快说啊,我听着呢。”
赵凌成凑唇在她耳畔,但就在她以为他是要亲吻她而躲时。
他的唇却只掠过她的脸颊,吻了一下妞妞的额头。
不过紧接着他又问:“你又在怕什么?”
怕他是想亲她吧,一脸惊慌,躲得贼快。
赵凌成也忍不住要想,她曾经跟魏摧云在一起时多开心,也不会这样躲来躲去。
所以不等陈棉棉回答,他又说:“也是,卑劣如我,你怕也是应该的。”
但又说:“习惯着适应我的做事风格吧,军婚不好离,妞妞也需要我们共同照顾,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做个合格的丈夫,也希望你能做个合格的妻子,合格就好。”
陈棉棉上辈子事业搞的风生水起,但碰到的男人都很渣,也很蠢,还没碰到过像赵凌成一样会玩心机的,所以她这时并没有意识到,他那句话,其实只是个铺垫。
不知道他带着曾风去干嘛了,但这天晚上,他再没有回来。
……
妞妞很喜欢老头们,一见面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但那其实是因为,他们头发乱糟糟的,又一身汗臭,像瞎瞎。
可一帮老头,哪怕祁嘉礼见了红小兵都敢打,见了她就只会笑:“妞儿起床啦?”
太阳都还没出来,但红小兵们已经扛着锄头,早早就在挖土豆了。
红沙土质挖起来也容易,藤蔓一扯,满地土豆乱滚。
祁嘉礼举两只大土豆挡上眼睛看妞妞:“嘻嘻,看爷爷好笑吗,笑一个。”
妞妞是婴儿,最容易被逗笑的,笑的咯咯的。
但这时一个红小兵经过,踢祁嘉礼一脚:“老不死的,滚远点。”
要是原来的祁嘉礼,已经打起来了。
但今天他只默默躲开,并继续跟上陈棉棉,举着土豆逗孩子玩儿。
林衍是妞妞的舅爷爷,是有血缘关系的,可他看到陈棉棉经过时,林衍竖起锄把在朝妞妞招手,他立刻说:“大特务,把你的眼睛收好,别总乱看别人家的孩子。”
曾风昨晚说过,今天本地的领导会来视察。
严老总为了突击钢厂产量应该没时间,但邓西岭肯定会来。
而且他来,会带一大帮的民兵,那么今天红旗农场的风貌就特别重要。
陈棉棉路过,都要帮忙往筐里捡几颗土豆。
她有点无奈,对跟着她的祁嘉礼说:“老爷子,那位是我家的亲戚。”
林衍就在不远处,祁嘉礼却气冲冲说:“赵军本来还能干一届,就是被他给害的,我也是被他害的。”
如果他只是通苏,不会像现在一样惨,主要也是那场间谍案的拖累。
他侄子祁延安只有一个儿子,也是红小兵,他就很反感。
但毕竟陈棉棉救过他的命,他对她,已经算是怀抱着极大的善意了。
对于妞妞更是,有种老头本来的,爱逗小孩儿式的喜欢。
举着两只超大号土豆吸引妞妞的注意力,他说:“坏的亲戚,我们小妞不要喔。”
陈棉棉抱歉的看林衍,他却只摇摇头就继续挖土豆了。
但饶是他都挖不过红小兵们。
年轻人体能好,个个锄头抡的像风火轮。
王科长还勉强跟得上,张主任和祁政委只能跟着老头们捡土豆。
远处的打麦场上金黄色的是玉米,灰色的是土豆,堆了两座巍峨的大山。
陈棉棉示意祁嘉礼跟自己来,进了一片玉米地,指放在地上的羊肉:“把它化成油,再装到瓦罐里,隔上几天舀一勺出来加到菜里头,给你们补身体。”
再说:“但不管您想送什么,我不收,妞妞也不收。”
昨天他说过,要送妞妞一个东西,陈棉棉当时没来得及拒绝,现在正好拒绝。
冷羊肉会带着膻味,但膻恰也是羊肉美味的象征。
祁嘉礼先是跪,接着坐到地上,环抱起羊肉:“我上回吃羊肉,还是三年前。”
还不太确定:“这是你,你送给我们的?”
三年没吃过羊肉,突然有人送了一大包,见陈棉棉点头,祁嘉礼却说:“小陈,凡是我坚持的,我是不会因为赵军一点恩情就向他低头的,因为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做错的事情我会认,但没有做错的,我宁死不屈,也绝不低头。”
他这种人的可敬和可畏都在于,宁折不弯,刚正不阿。
赵军其实也是差不多的脾气,所以他们性格不合,政见也不合,就总爱吵架。
陈棉棉索性说:“其实妞妞太爷,我都还没见过呢,更没聊过您。”
祁嘉礼疑惑了:“不是赵军,那是为什么?”
他以为她帮他是赵军的意思,但陈棉棉当然得否认,因为本来就不是。
她也知道,农场这帮老头们个个牛逼。
要不是他们够牛逼,邓西岭也不会专门集中起来,迫害他们。
但他们落魄,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他们万一能出去,当大官,惠及的也是他们自己的子孙,不是她。
至于为什么要帮忙,陈棉棉说:“祁老您应该知道,我就是本地人,从小又饿又馋,我知道饿是什么感觉,也知道人们想吃肉时会多馋,顺手而已,您也别多想。”
她甚至不知道他和赵军的矛盾是什么,当然也不关心。
祁嘉礼叹息,没来西北之前,他一直认为只要把鬼子赶出去,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是来了之后他才知道,要照料土地,要照料幼苗,要施肥,老百姓有多苦。
这场劳改于他意义非常,作为地主阶层,他确实是从这几年的劳改中,看到老百姓活的有多艰难的。
但默了许久,他还是说:“我和林衍那个狗特务永远势不两立,可这小妞……”
凶巴巴的老头难得语软:“常带她来看看林衍吧。”
他们全不修边幅,头发胡子炸的跟毛球球似的,脸还黑。
他离陈棉棉太近,一不小心妞妞就扯上了他的胡子,开心的直叫:“呜……”
小妞终于捉到瞎瞎了,她好开心。
陈棉棉连忙掰女儿的手,祁嘉礼却笑着说:“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