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禹对她的进步很满意。
如此又过了三日,慕昭然才听说了剑尊两位亲传弟子每日在试剑台比试的消息,她立即抛弃二师姐,直奔金宫。
慕昭然赶到试剑台下时,这座剑台四面都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前来观摩学习的金宫剑修,还有不少其他学宫的弟子前来看热闹,就连试剑台外的树杈上都站了人。
慕昭然挤了半天,都没能挤进去,一气之下直接从锦囊里掏出一大把灵石,一边往人手里拼命塞灵石,一边往里挤,“借个道借个道……”
灵石开道,还是很有效的。
慕昭然终于挤进了内圈,她一抬头,正好望见剑台上的游辜雪。
游辜雪着一身白衣,长身立于剑台之上,抬手往后,从脊骨里拔出行天剑,翻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上电弧噼啪作响,冷然道:“我会压住三成灵力,维持与你同等修为,前面三日为指导,今日便验你成果如何。”
慕昭然听到身旁剑修兴奋道:“太好了,行天君终于出剑了,不知道奉天君今日还能在他师兄手下坚持几招?”
周围吵吵嚷嚷,还有人暗地里打起了赌约。
慕昭然听着周围乱糟糟的议论,很快听明白,前面三日游辜雪并未出剑,大多防而不攻,是为指导师弟,所以两人过招比较温和,有来有回,能打上个把时辰,在剑台下观摩的弟子也能从中受益。
就跟二师姐教导她是一样的吧。
今日是验收成果的时候,游辜雪自然不再留手。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的两人却是淡定,云霄飏持剑行礼,郑重道:“我定不负师兄所望。”
两人正式出剑之后,剑台下反而没了声音,满场寂静,只闻剑啸争鸣。
慕昭然在剑道一途果然愚钝,前世就算学了五年剑,如今观他们二人战斗,还是很快就被那漫天交织的剑光晃得眼花缭乱。
她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台上,但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让她很难跟得上,看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想打呵欠。
身边忽然有人挤过来,小声唤道:“殿下。”
慕昭然回头,盯着来人看了半天,想起来他的名字,“玄机阁,秋道远?”
“是我是我,殿下竟然还记得我。”秋道远受宠若惊,手里还宝贝地捧着两块灵石,正是方才慕昭然买道时随手塞进他手里的。
慕昭然有些意外,以往秋道远见着她,那是能躲则躲,好似生怕她张嘴找他还钱,没想今日她都没注意到他,他反而自己凑上前来。
她凉凉道:“毕竟,玄机阁主还欠着南荣好大一笔灵石,我自然得记着点。”
秋道远讪讪笑了笑,眼珠子来回转一转,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夸赞道:“多亏了南荣陛下当年远见卓识,慧眼识珠,愿意慷慨解囊支持我们阁主,帮助玄机阁渡过难关,我玄机阁上下左右无不感恩陛下和殿下之恩。”
剑台上电光噼啪一闪,一道炽烈的电弧凭空成型,化作游龙,横空扫过。
慕昭然转回头去,瞳中映着闪烁电光,即便她看不明白内里门道,此时也分辨得出场上局势,已经有了胜负倾斜。
云霄飏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慕昭然听着耳边秋道远的废话,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秋道远从袖中取出一幅手肘长的卷轴,殷切道:“是这样的,年末之时,我回了一趟宗门,我们阁主她老人家又研制出了一样新的机关器械,需要投入些灵石试验……”
秋道远当初入天道宫,就是带着阁主的厚望来的,阁主完全不指望他能在天道宫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只希望他能为玄机阁多揽一些慧眼识珠的伯乐。
他过完年回来之后就一直拿着图纸四处找人推销,奈何他们阁主大名鼎鼎,还愿意上当的冤大头是少之又少了。
今日得见南荣圣女的财大气粗,这才见机凑上前来,死马当作活马医,想要再试一试。
慕昭然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也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随手抓住卷轴往锦囊里一塞,敷衍道:“行,我知道了,等我回头看看。”
恰在这时,剑台之上,胜负落定。
游辜雪一剑横扫,劈开了云霄飏手中剑,行天剑长啸一声,剑尖直逼他的心口而去,就在众人惊骇之时,游辜雪手腕一翻,调转剑刃,用剑柄击中了云霄飏心口。
云霄飏心口大震,被从剑台上击飞下来,摔落地上,正好就在慕昭然几步远外。
她本来都要和其他人一样往后退开了,忽然见着云霄飏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慕昭然双眼霎时一亮,一把扯出别在襦裙上的手帕,扑到云霄飏身上,一边给他擦血一边颤声泣道:“云师兄,云师兄,你没事吧?你吐了好多血,你别死啊……”
云霄飏本来都要坐起来了,又被她嘭一下给压回地上。
慕昭然沉沉地趴他胸口,泪如细珠,说哭就哭,捏着那团甜腻香粉的手帕捂在云霄飏脸上,叫他忍不住又多吐了两口血,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人群寂静,全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剑台偏僻一角,叶离枝满脸担忧,急着想要过去,被身边人一把抓住。
祝轻岚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小阿枝,你过去做什么?他那里现在可没有你的位置呀。”
慕昭然用了全身的力量趴在云霄飏身上,还在嘤嘤低泣:“云师兄,你别吓我,你快醒一醒啊。”
“殿、殿下,你……你压着我的伤……”云霄飏在她的香帕之下,艰难喘气。
他就算不死,也快被她捂死了。
幸而此时,一柄归鞘的长剑横插过来,托住慕昭然的臂下,硬生生将她从自己身上给抬了起来,云霄飏身上一轻,香帕离口,终于能顺畅地喘上一口气来,朝自己师兄投去感激一瞥。
游辜雪看一眼慕昭然手里浸染得通红的手帕,冷声道:“师妹,你再哭下去,他才会出事。”
慕昭然眨掉眼里的泪,莫名有些心虚,“……”
一不小心,演过头了。
第71章
毕竟是对师弟的切磋指导, 游辜雪并未真的下重手,最后一刻只暗中用了些巧劲,逼出他的心头血。
云霄飏吐过血后, 打坐静修了片刻,体内紊乱的剑气便也平复下来, 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趁着试剑台下乱糟糟的,无人再注意她的时候, 慕昭然默默退出人群外,回了竹溪阁中,命人取来一碗清水,将染血的手帕浸入水中。
又将云霄飏那一缕发丝烧化成灰, 和影土混做一起, 用血水调和。
她关起门来,足足耗了一天一夜, 才制出一个巴掌大的傀儡娃娃, 小心封好了,将它谨慎地收好。
慕昭然灵力耗尽, 躺在床榻上放空时, 脑子里才开始回转起游辜雪在试剑台上飘逸出尘的身影。
这件事顺畅得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简直就像她瞌睡来了, 游师兄就给她递上枕头,让慕昭然都忍不住怀疑, 游辜雪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才故意弄这么一出来。
可行天君又怎会是这样假公济私之人?单单如此揣测, 都觉得亵渎了他。
考核在即,师兄指点师弟,天经地义。
若说他是专门为了自己, 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
慕昭然取出双影镜,指尖轻轻抚摸过铜镜外层那一圈镂空的铭文雕花,又轻轻点了点光亮的黄铜镜面,低声喃喃:“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师兄。”
她灵力耗尽,无意打开铜镜,可许是铜镜认主,内里贮存有她的灵力,只这么轻轻一碰,镜上的铭文闪烁,镜中浮出了画面。
慕昭然惊了一下,立即拉起披帛遮住自己的脸。
遮完,又懊恼地想,偷镜子的人又不是我,怎么我还反倒做贼心虚起来了?简直倒反天罡!
她拉下披帛,睁圆眼睛,定定地看向镜面——就算和游辜雪对上视线,她也该是理直气壮的才是!
遗憾又庆幸的是,镜子另一端确实出现了游辜雪的身影,只不过,他正在睡觉,发现不了这一端还有人在偷看他。
游辜雪的睡榻和她的相比较起来,要简洁得多,榻上没有她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抱枕,床头柜子上也没有脂膏、首饰、香囊手帕这一类零碎的小物件,他床内的柜子上只摆了几本书,大约是入睡之前翻看的。
床上罩着一袭青色的床幔,床尾的青幔垂了下来,遮住了一半,床头这一半帐子用挂钩挽着,也因此,慕昭然才能偷看到一点行天君的睡颜。
她还以为以游师兄的自律,夜里都应该是打坐修炼,不会睡觉的。
游辜雪侧躺在床上,面容宁静,睡得很沉,浓长的睫毛在脸上勾勒出两条水墨似的痕。
他穿着松敞的白色单衣,襟口下露出凹陷的锁骨和半片结实的胸膛,长发松了下来,用发带在中段的地方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