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就地盘膝而坐,闭上眼睛,一边苦得直流泪一边运转地星诀炼化捣药杵。
难怪地星诀在石林里找不到伴儿,它喜欢的石头,还真是口味独特。
上一次的金藕差点把她烧死,这一次的捣药杵又差点把她苦死。
但俗话总没说错,良药苦口,捣药杵被纳入丹田,沉入灵基之上后,杵中蕴含的苦涩药气随着她灵力的运转在经脉里循环。
慕昭然苦过之后,随即便发现自己的经脉被生生拓宽了一倍,丹田气海也霎时开阔起来。
换做具体一点的说法的话,那就相当于,她以前的丹田只是门前的一亩三分地,现在的丹田可当以前的十倍,大概也算得上是俗世里所说的小地主了吧?
丹田开阔之后,她身体里生出一股渴意,灵窍开始自动地吸纳土灵气。
土灵气如江河归海一般,往她身体里涌来。
螟蛉感觉到了灵力汇聚而来时产生的风,惊讶道:“她竟然在烟瘴海里突破进阶,她不要命啦?这里的灵气可带着毒!”
枯竭之地是孕育不出这么一片辽阔的山林的,也孕育不出这么多珍贵的奇花异草,烟瘴海山高林密,资源丰盛,算得上是一处洞天福地。
这里灵气充裕,却让人望而却步,就是因为林中虫蛊遍地,毒瘴弥漫,灵气里也带了毒,想来也是一种万物平衡的方式。
若没有蛊虫,这一座资源丰盛之林,说不定早就被人薅秃了,若没有毒瘴,烟瘴海下的灵脉也早就被挖空了。
当初谢天涯想拿他们兄妹二人试蛊,不能让他们随便就死了,很早就为他们开了灵窍,教他们引灵气入体,一开始修炼都得事先为他们准备好解毒的丹药。
后来,螟蛉和螽斯被蛊咬得多了,体质生出变化,才不再惧烟瘴海中灵气之毒。
可瑶姐姐是外来者,吸纳这里的灵气修炼,无异于拿着砒霜拌饭吃,简直是活到头了。
“那个,你不管管她吗?”螟蛉担忧地问道。
游辜雪凝眸盯着慕昭然,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我会看着她。”
螟蛉也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瑶姐姐没什么中毒的反应,起身抻个懒腰,退出了天井。
她倒是从没想过,那木雕怀里抱着的石杵臼竟是一样宝贝,谢天涯到底也算是教导过他们,当初他们兄妹俩离开这里时,把能带的东西都带走了,只有那座木雕,他们没有碰过。
如今石杵被别人捡走,螟蛉心中多少觉得可惜,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去抢回来。
再说,有行天剑在那里看着,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好在,她也不讨厌瑶姐姐,被她拿走便拿走吧,反正那东西是药王谷的。
夜色将尽,熹微晨光照亮这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山谷,朝阳从东山而出,缓缓地移到中天,再坠向西方。
灵气往山谷中汇聚时,带起的风吹得谷中花草簌簌地响动,螟蛉从屋前的小溪里捞了一条肥美的鱼,用草绳串着提回去,熬了一锅雪白的鱼汤。
她从外探了个脑袋进去,问道:“你要喝鱼汤吗?”
游辜雪摇头,螟蛉便缩回头去,“那我只给瑶姐姐留一碗哦。”
游辜雪观察着慕昭然周身灵气的变动,回道:“不用,她暂时还醒不了。”
螟蛉又把脑袋探进来,掐算一下时间,说道:“可再过两日,比翼昙就该开花了,她要是不醒,不就错过花期了?”
游辜雪看着被土灵环绕的人,浑不在意道:“是啊,那就错过花期了。”
螟蛉疑惑地看着他眼中难得流露出的笑意,甚至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简直让她万分不解。
行天君这到底是想让她解蛊还是不想解蛊呢?那自己前几日,那么积极地帮助瑶姐姐避开危险,早日进来谷中,会不会拍错马屁了?
第51章
慕昭然其实能听到一点外界的对话, 只是她暂时还没办法睁眼。
她心想着,捣药杵在药王谷时,能记录下一些药王谷内的旧日之景, 那它应当也能记录烟瘴海中发生过的事。
在将它彻底炼化为己用之前,慕昭然还想从它之内多找到一点信息。
皇天不负苦心人, 地星诀的铭文没入药石内,与它的石心气嵌合在一起, 终于又从捣药杵里挤出了一段破碎的画面。
慕昭然的神识被猛地拽进了那画面中,化作一个小人落在石杵臼内,被捧在木雕的手心里。
外面传来两人交谈的说话声,一男一女, 女子的声音清脆, 听着有些熟悉,着急道:“哥哥, 快点!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谁知道那个行天君会不会把我们当成谢天涯的徒弟给一起杀了。”
另一道男声道:“等等,把这些医书带走!”
慕昭然扒在石臼边, 伸长脖子往外张望, 透过窗扇, 看到天井里两个急匆匆跑过的身影。
随后, 外面便安静下来,不知过去多久, 终于再次传来响动。
一道人影忽然从窗外奔入, 极快地扑到她面前——不, 应当说是雕像的面前。
谢天涯浑身是血,狼狈至极,轻轻唤了一声“婉娘”, 他伸手想要去抚摸雕像的脸颊,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污,便顿了一顿,收回手费力地在衣裳上擦了擦。
可他衣上也都是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最后只得作罢。
紧接着,外面响起一声利器破空的鸣响,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外传入,声如冷泉:“谢天涯,我已允你见了她最后一面,你该满足了。”
这个声音,是游辜雪!
慕昭然心跳一滞,她努力地扒在石臼边,仰头往外张望,看到了长身立于天井中的白衣身影。
游辜雪右手持剑,挽一道剑花,行天剑上电弧噼啪作响,铁面无私地宣告着谢天涯犯过的罪行,“你操纵蛊虫,屠灭三村共一百零七无辜民众,毁百里生灵,罪当诛。”
谢天涯嗤笑一声,讥讽道:“才一百零七人么?行天君,你是不是少算了什么?药王谷的罪,你不算在我身上么?”
他们二人一个冷静,一个癫狂,仿佛两个极端。
游辜雪未受他半分影响,语气依然平静,说道:“药王谷,不是你所为。”
谢天涯的笑声便倏地一顿,随即又更加癫狂地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弯腰捧腹,“替天行道的行天剑,竟然也敢说出这种逆天的话来。”
慕昭然还没听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两个人便又打起来。
谢天涯本就是强弩之末,很快败下阵来,被游辜雪从上往下,一剑贯穿心口,重重砸入天井之中。
闪动的雷光吞没了二人的身影,噼啪电弧冲入屋内,吓得慕昭然本能缩进石杵臼里躲起来,只听到谢天涯最后含恨的诅咒。
“什么狗屁替天行道,哈哈哈哈,游辜雪,我要你这个天道的执剑人,总有一日也变成行天剑下被诛灭的魔!”
慕昭然耳朵里嗡嗡作响,都不免有些同情游辜雪了。同为剑尊弟子,奉天剑收到的多是美名,行天剑收到的,却总是诅咒。
雷光散去,谢天涯残余的魂魄飘来雕像面前,轻轻抚摸了雕像最后一次。
慕昭然趴在石杵臼里,看着谢天涯的魂魄在她上方消散,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庆幸。
她就知道,他不是阎罗。
再回首望那木雕的面容,慕昭然便又觉得她们之间长得并不相像了,果然是心理作用作祟。
在她仰头打量木雕时,游辜雪收剑回鞘,从外走了进来,他胸前的白衣上染上了一片血,先是看了一眼雕像,随后又垂下眼睫,往雕像手里的石杵臼看来。
慕昭然神识落在这石臼内,如同隔着交错的时空,和他对视了一眼。
行天君刚诛完罪徒,身上凛冽的杀气还未完全收敛,这一眼直接吓得慕昭然的神识从石杵内抽离,落回了自己身体内。
慕昭然蓦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坐在对面的人。
阿斯眨了眨眼,语气透着点莫名其妙的遗憾,说道:“你醒来得还真及时。”
慕昭然顿时一惊,仰头望向天空,一轮圆月倚在天边,正缓缓上升。
“今夜就是月圆之夜了?”慕昭然睁大眼睛,立即起身往外跑,站在院坝里四处张望,“花开了么?”
游辜雪跟在她身后走出来,慢条斯理道:“雇主不用着急,比翼昙子时开花,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慕昭然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肚子里“咕噜”一响,开始感觉到饿了。
结丹之前,光靠体内灵力是无法维持肉身的能量消耗的,慕昭然丹田倒是吸纳了足够的灵力,胃里却空空如也,饿得人心慌,遂问道:“有吃的吗?”
螟蛉刚刚睡醒,听见外面动静,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瑶姐姐你终于醒啦?你饿了?等等,我去给你捉鱼吃。”
话落,她灵活的身姿已经顺着屋前的一条小路,滑到了下方的溪水里,身上的银饰在月色下摇晃着细碎的光,叮叮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