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盈站在书房外等了一会,听见回复后推开门,笑眯眯地唤了声表哥,沈亦川抬起头见到是她,无奈地笑了笑:“满满怎么也不让丫鬟通报一声?”
“我是来吓表哥一跳的,自然是要悄悄来。”
她凑到书桌一看,是一篇关于水利的策论,沈亦川由着她在书房里打转,又为她倒了一杯茶:“满满有什么事不明白的,直接问便是。”
明盈回过头:“你看出来啦?”
沈亦川笑着摇了摇头:“说吧,什么事让你脸都纠结成一团了。”
明盈凑上前,悄悄问道:“表哥,你认识王婆她儿子吗?”
沈亦川放下茶壶,面色如常:“你说的是王焕吧,他先前是沈家商队的护卫,有什么问题吗?”
明盈捏着袖口,神神秘秘的样子:“她儿子,就是那个王焕,是不是在护送沈家商队时意外亡故了?”
沈亦川看向她:“满满这都知道了?只是意外毕竟是难免的事,事后我派人向王婆送了一笔抚恤金,足够她荣华富贵安享晚年。”
明盈靠近了一点:“但是,那个已死的王焕,昨夜居然出现在王婆家里!拉着王婆的手说他还活着,让王婆寻他回家。”
沈亦川皱了皱眉:“荒谬。”
“为何荒谬,我觉得王焕很有可能没死,就在某个角落里等着我们去发现他。”
“满满何时也信此等鬼神之说,那次意外沈家整个商队折损在大漠黄沙中,即便他当时还活着,如今也活不成了,除非王焕叛主主动离开,他若是另有机缘,又怎会迟迟不出现?”
明盈松开袖口,心中下沉,低着头说道:“但我看那王婆实在可怜,她只有那么一个亲人了,结果连尸骨都未寻得……”
沈亦川微微叹气:“世家培养一位修士也并非易事,若是得证大道,可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王焕生有灵根,已比你我要强,王婆丰衣足食,更是超越了许多凡人,你若是这般想,世上又有谁不可怜呢?”
明盈离开书房,门扇在身后合拢,她走到庭中山石的阴影下,从袖中掏出法器,谛听眼已全然睁开,金色的竖瞳在她的手心发出幽暗的光。
她静静地注视着它——沈亦川在说谎。
——
“这又是何物?”
明盈站在庙外,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法器还没她的手掌大,是个墨色小球,中间裂开一道金色的缺口,有点像小时候玩的弹珠。
萧景泽简略地答道:“谛听眼,参考同心镜做的玩意,不需灵力催动,可识人话中真假。”
明盈瞅他一眼,忽然问道:“萧世子最喜爱什么颜色?”
“……明姑娘是否太幼稚了点。”
明盈盯着谛听眼:“我就先试试看它灵不灵,你到现在都未回答我,可是它一点反应都没有。”换做同心镜可是会扑上去咬人的。
萧景泽倒是第一次做的法器受人质疑,冷笑道:“只有说出口的话是谎言,它才会有反应。”
明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个法器就是个温和无害的同心镜,不要求对方一定正面回答,便再问道:“萧世子喜爱何种颜色?”
萧景泽嘴角扯了扯:“金色。”
明
盈期待地看着手中的法器,谛听眼一动不动,萧景泽应该讲的真话。
萧景泽伸手将它取走,两指捏着墨珠:“我回答是真是假明姑娘又如何知道,不如换我问你。”
明盈爽快地应下,萧景泽盯着她看了一会,唇角微勾:“蒲生一日长三尺,莞生一日长一尺,蒲生日自半,莞生日自倍,问明姑娘,几何日而长等?”
“……二日十三分日之六,萧世子,你的法器还会做算术题么?还是换我来问吧。”
明盈从他手中拿过谛听眼,思索了一番:“庙里的神像是否真如你所说,只是随手勾画的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明盈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不确定他是否会回答。
萧景泽顿了下,视线看向庙门,回答道:“……是。”
明盈低下头,谛听眼的裂缝猛然扩大,露出金色的竖瞳,谛听睁眼,萧景泽说的是假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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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术题来源《九章算术》
在剧情线里抽空发展一下感情[点赞]
第16章 浊世浮沉长生戏2
云街深巷的一户青砖小院柴扉虚掩,檐下悬着几串干椒玉米,院内石板洁净,角落堆着整齐柴垛,一只芦花鸡正在刨食。
阿苟站在屋外喊道:“王婆婆,王婆婆!”
话音刚落,后院传来窸窣脚步声,王婆挎着菜篮,目光犀利地扫过她:“什么事。”
阿苟捧出一小尊木像:“王婆婆,我在庙里发现的。”
王婆抖着手接过,木像忽然睁开双目,在她手中化为金色光点。
院中青雾浮动,明盈微笑着从光晕中显露身形,一身月光华裳:“信女王竺,尔心虔诚,吾乃月神,今聆祈愿。”
萧景泽身着玄衣站在她身后:“我乃月神座下侍者,静候法旨。”
王竺见状后退两步,手中菜篮掉落,嘴唇哆哆嗦嗦:“神仙……神仙显灵了!”
她身形晃了晃,阿苟扶住她,萧景泽淡淡地瞥了明盈一眼,明盈“飘”进屋里,声音空灵:“王竺,尔之愿已入吾耳,欲溯其源,需有凭依,侍者——”
萧景泽顿了顿,拱手道:“在。”
“将其信物交予我一观。”
明盈神情肃穆,清冷如雪山之巅融化的冰雪,模样与神像一般无二。
她说完便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萧景泽让她念的这个台词听起来太不对劲了吧,简直像两个恶霸抢劫。
但萧景泽又说神仙就要这么演,看在他都愿意做她座下侍者的份上,明盈还是照着念了,只望老人家不要拿着扫帚把萧景泽打出去才好。
萧景泽的视线缓缓扫过屋内陈设,目光在墙角的菜坛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向王婆,面色无悲无喜:“王氏,若想追溯你孩儿所在,需有其物勾连虚实,印证生死真伪。”
阿苟也看向王婆,王婆并未立马感激涕零地拿出“遗物”,浑浊的双目注视着那位“月神”,月神仪态端庄,睫毛轻颤。
王婆喃喃自语:“也罢,也罢。”
她颤巍巍地走向菜坛,从中拿出一样蓝布包裹的物件置于桌上:“这便是我儿的遗物。”
明盈垂着眼帘没动,萧景泽上前掀开蓝布,讶异地挑了挑眉,王焕的遗物居然是一把剑。
剑身泛着淡紫色的光芒,是柄保养得当的好剑,萧景泽目光微沉,抬起剑柄伸手探知了一番,竟然还是把结契的剑。
此事变得更加复杂起来,萧景泽双手捧剑递上前,明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端着架子说道:“我知他在何处,只需侍者将剑引入归墟之境,五日内必回。”
王婆犹豫地看着两人,明盈笑意清浅,目光平静温和地同她对视。
屋内寂静片刻,王婆嘴唇动了动:“我信仙子。”
萧景泽原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王婆,又转向一脸波澜不惊的明盈,看来神女的长相气势确实唬人。
他将剑收入须弥戒中,暗中施法,雾霭浮动,两人消失在屋内,王婆看向缩在墙边扣着手指的阿苟:“你知道这两位什么来头?”
——
百凤楼最高处,明盈坐在萧景泽对面,盯着桌上的剑:“你不是说,罗盘可以找到王焕的所在地么,还是时间太久找不到了?”
萧景泽手指敲了敲桌板,转了个话题:“你知道人与剑是可以结契的吗?”
明盈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这把剑也结契了吗?”
明燕和她的碧霄剑就结契了,结契当日明燕可神气了,一整天都在朝她哼哼。
萧景泽慢慢地说道:“剑修同剑结契,人在剑在,只要有心查探,便知王焕定还活着。”
他望向垂着脑袋的明盈:“也就是说,从王焕失踪到现在,沈家无人查探他的方位,直接判定了他的死亡。”
明盈蹙着眉:“但沈家并非都是修士,送来遗物的凡人又如何知道此剑有异。”
“这便是此事最奇怪的一点——王焕既是修士,能控制他的人修为必在他之上,不可能不知此事,而他却特意或者随手留下了这把剑,为何?”
明盈双手撑着额头:“为何?因为他知道没人能通过这把剑找到王焕?还是他不在意王焕是否会被我们找到?”
她抬起脑袋:“罗盘也没法定位吗?”
萧景泽绕着罗盘的指针:“罗盘无法定位的,只有一种情况。”
——
阿苟被突然点名,左看右看,又挠了挠脸,那两人唰一下就走了,怎么留下她一个人来继续演戏啊!
她清了清嗓子:“呃……王婆婆,你知道月神庙是我发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