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致站稳后,这才发现遥岐三人,惊道:“你们怎么会来?”
话音刚落,明祈就像空中抛出一把香粉,这香粉一见光便无形无色,细小如尘埃,但其味清香,香味悠长,有镇定安神的功效。不多时,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了。方才那名男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面上惊恐之色还未褪去。
明祈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为何要逃跑?”
在场的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气,无人敢言。
士兵将这些人一一送回隔离间,并带着明祈和遥岐来到了柴房,二人一抬眼,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地上放着一具尸体,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一根人形木头。走近一看,这人面目狰狞,四肢扭曲,躯体已经完全木质化。瞳孔裂成树轮状的纹路,指甲冒出了新芽,躯体也长出了一些苔藓,看上去还有继续生长的趋势。此人正是第一个出现这种症状的那名男子。
明祈抬手一探,发现他竟是窒息而死。木化由内向外,一点点蚕食人体,直至彻底吞噬。
明祈眸光暗淡,深深地望了一会儿,在他的眉心处轻轻一点,只见他的五官渐渐回笼,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遥岐与明祈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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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大家!!回来了!!!最近三次事太多,前段时间临时安排去外地学习了,所以一直没能更新,这才回来就抓紧更新!下个月还得出门,我争取最近多写点。原本这章是第二卷的倒数二章,能有将近一万字(现在还有一
部分内容没写完),突然想在55这个数字收个尾,所以还有两章,我争取明天发出来。让大家久等了!
第54章 十方绝唱劫灰燃2
翌日。除夕。
因为明祈等人的到来,百姓们都很高兴。可这个除夕注定无法团圆。
为了尽快找出治疗血蛛疫和狂木疫的办法,明祈和云湘决定兵分两路。明祈和遥岐去城内,云湘和母依留在城外,百姓们因为他们的到来心安了不少。
云槐过年时有一习俗,做“七宝福团”,也叫“人定蒸饼”,顾名思义就是用七种食材做出来的蒸饼。云槐素有以蒸饼祭神祈愿的传统,传说昔年一巧妇以家中七种残存的食材蒸饼充饥,意外救活饥民,恰逢除夕夜风雪骤停,众人感念其志,遂称此饼为“人定蒸饼”,取“人心安定,可胜天意”之意。后成新年必食之俗,各家以手头七宝入馅,不拘食材贵贱,唯求齐心共济。
今年的七宝馅料是虞致一早备下的,也是最传统的:赤豆沙寓“赤诚丹心”、雪耳碎寓“银华满堂”、金桂蜜栗寓“金玉良缘”、五色籽寓“五福临门”、琥珀枣寓“早春报喜”、山海蕈寓“山珍海瑞”、长生果寓“寿与天齐”;外皮为胭脂米浆皮寓“鸿运当头”。
虞致跪坐在草席上,将褪色的锦裙草草系了个结。木案上堆着各种粗陶碗,云湘正用银簪尖挑开蜜枣罐头的蜂蜡,母依抱着半袋糯米粉,袖口沾着碾红曲米染出的朱砂色。
母依按住虞致浸入米浆的手,皱眉道:“你手上血口子都裂开了,还是我来揉面吧。”
虞致抽回手道:“疫病当前,我若连十指血都不敢沾,如何配印‘人定’二字?为百姓医治还要多靠你们,我虽没有你们的本事,但我残破之躯,亦可身先士卒,为百姓而死。”
云湘道:“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过你如今的情况是得多加注意。放心吧!我既要治好这些百姓,也会照顾好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云湘掰开栗子,桂花蜜裹着碎仁滴落案头,道:“红豆沙熬好了。红豆镇邪,你多添一勺,当给百姓祛祛邪气。”
话音刚落,庄外忽然传来童谣“人定胜天歌未绝,星河倒卷作炊烟......”,那是虞致之前教孩子们唱的。可这歌声却把虞致吓了一跳,差点把宝塔形的蒸饼捏歪了,这几日提心吊胆,生怕又有人病情加重了。
蒸笼腾起白雾时,母依抱来三坛桃花酿。酒液泼上竹屉的瞬间,虞致仿佛看见雾气里浮出饥民分食七宝福团的手。那年北方雪灾,先帝赐的蒸饼里掺了观音土,百姓们却笑着说吞了土便是与山河同命。
最后一笼福团刚出屉,城外飘来焚烧药草的焦味,那是百姓们在自发的驱疫。虞致将蒸饼分发给百姓,隔着麻布接福团的手颤抖着,和雾气里那些攥着掺土蒸饼的手,在火光中重叠。
今年的除夕格外冷清,没有爆竹烟花,没有欢声笑语;今年的除夕却也格外热闹,六个人各守一方百姓,一缕烛光便是万家灯火。
一夜守岁后,天将明。
云湘心里琢磨了一夜那两种病症,是以顾不上休息,简单用过早饭后,就抓紧投入到研究中。倒是虞致这几天耗损心神,加之胎象尚不稳定,起身时两眼一黑,亏得母依手疾眼快,将她稳稳托住。
云湘探了她的脉象,道:“你现在必须卧床休息,外面的事自有我们顶着。”
虞致道:“你用不了多久也将生产,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忙已是感激不尽。我是云槐王后,百姓受难,我又怎能安心在此休养?”她轻抚上小腹,眼神坚定,“这孩子是云槐的孩子,我相信她一定很坚强,也必须坚强!”
云湘将随身的香囊放在她身上,道:“说不过你,但你今天必须躺着休息。这香囊你随身戴着,对你们俩都好。”
言罢,虞致这才安心卧床休息。
云湘和母依刚走出屋,就收到了明祈和遥岐被召回天迦山的消息。
天迦山。光逸殿。
二人到时,雁霄坐在上首,一众神官齐齐望向二人,神色各异,似乎就等着他们来呢。此番是有人向雁霄检举他们越权渎职。从前没抓到把柄,如今却叫他们钻了空子,但那又如何?二人不愿多费口舌,开口便道:“帝君,我们是去救云槐的百姓了。”
众神官皆是一惊,随即便有一人高声道:“看来你们这是承认了。不过救朋友就说救朋友,还扯什么黎民百姓?”
明祈道:“笑话!什么时候救人也有罪了?”
雁霄思忖片刻,温声道:“含越,春神,我已知晓发生了什么,也理解你们救友心切,但你们应该明白,神不可随意插手人间事。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闻言,众神官神色不悦。神明私自插手人间事已是犯了大忌,雁霄对这几个拉帮结派的神官过于青睐了。
明祈道:“帝君,你既已知晓发生何事,便该知道那瘟病非同小可。我等此番绝非只为救友,更为那千千万万的百姓,若疫病扩散,人间定生大乱!”
雁霄道:“凡事自有定数。若执意如此,再想回头可就晚了。”
遥岐欠身俯首,道:“神明守护苍生,受人间香火,若见苍生泣血而不救,何以为神?”
神官中传来一声讥笑,道:“好个悲天悯人!若每个世界都要神明插手,当初何必劈开混沌?不如把这世间万物揉回到天道的口袋里!”
又一神官不屑道:“说的是啊!不过就是一场瘟疫,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遥岐冷笑一声,道:“历经蹉跎修得通天法术,竟修成了铁石心肠?”
明祈道:“帝君,我等既已犯忌便退无可退。于公于私,我们都无法坐视不理。我们会竭力救治百姓,将影响降到最小,待此事平息,我自请削去神位,任您处置。无论镇压流放,哪怕天雷加身,灰飞烟灭!——无怨无悔。”
遥岐道:“我亦如是。”
说完,二人维持着俯首的姿势,向殿外退去。
雁霄背过身,叹道:“要去边去罢。但你们记住——你们跨出这里的第一步,此后便是这苍生劫数中的一员。”
这一次离开天迦山,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二人都觉得如释重负。不多停留,二人便迫不及待地赶回了云槐。
云湘和母依正在庄子里查看病症,神色凝重。二人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去的打算,方才在山上激情一语,他们的确不后悔,可现下倒不知怎么和自家妻子解释了。还是云湘先抬头看到他们,冲他们招手道:“你们回来了!快进来呀!”
二人慢吞吞地走近,望了半天,两张嘴一张一合,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母依看了遥岐一眼,又低头做事,少顷,放下手中的笔,道:“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做神仙了。”
二人闻言一怔,脸也跟着沉下去了。云湘见状,无所谓似的笑了一声,道:“看你们这样子,怕是连性
命也赌上了吧。”见他们不说话,云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做得好!既然结局已经注定,这样咱们也能专心救人,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不同意!”
虞致听到几人的谈话,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沉声道:“你们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明祈道:“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只能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