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后来证实了我确是无罪,可那个混蛋顶着那张死人脸,一声抱歉也没有,还说是我平日行事飞扬跋扈,惹人误会。真是笑话!”他指指自己白净俊俏的脸,愤愤不平,“光看我们俩的脸,是个人都能分清我跟他到底谁是坏人好不好?”
封眠从他一堆饱含情绪的控诉里提取出关键信息:“他早就针对过你?小舅舅对此事怎么说?”
提起自家父亲,褚景淇的眉眼便耷拉下来了,悻悻道:“他能怎么说?不就是风风火火把我从永宁州揪回了北疆,让我离那姓罗的瘟神远一点呗。”
“小舅舅亲自去救的你吗?”封眠追问。
褚景淇撇撇嘴,“是五哥恰好搜罗什么孤本路过,顺手把我捞出来的。我那个好爹爹,还是事后才知道的消息。他倒好,也不关心我在牢狱里吃了什么苦,也不想着让我多玩几日压压惊散散心,直接就派人把我揪回来了!”
封眠听着他的抱怨,心下却暗自思忖:无缘无故地,罗驰尔冤枉褚景淇做什么?仅仅只是有罗家在身后撑腰,便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包天,连侯府嫡子也敢随意构陷?
“我看他就是单纯看咱们不顺眼,寻到借口就想让咱们吃上一些苦头,好显摆他那点权势罢了。”褚景淇大咧咧地拍了拍封眠的肩头,十分没心眼地替罗驰尔找到了理由,“你说罗公也是很温文儒雅一个老头子,怎么有这么一个孙子?”
封眠微微侧首,与落在身后的折夫人对视一眼。想到方才在马车内折夫人与她说的事,封眠便觉得罗驰尔绝对不仅仅是看褚景淇不顺眼,所以想要教训他一顿,这么简单。
只是看褚景淇这副全然未觉的样子,他显然并未深思,知道的内情恐怕也有限。此事,不如给当初亲自去捞他出来的五哥写信问一问。
说话间,一行人已穿过抄手游廊,拐过一道月洞门,再往前便是封眠所居的藏弓院
。
褚景淇却忽然猛地停下,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带着点做贼似的心虚:“那个……小表妹,那位傅公子,这几日还住在王府吗?”
他缩了缩脖子,“他那人怪凶的,每次碰见,看我的眼神都冷飕飕的。我怀疑他想揍我!”
褚景淇满脸困惑:“我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他,不小心得罪过他呀?他干嘛独独看我这么不顺眼?他连对着小百里都比对我脸色好!”
封眠微微垂首,遮掩住面上浮现出的一点无奈,心道他不是独独看不惯你一个,他是对姓褚的,都一视同仁的讨厌。
“放心吧,他今日出门去了,你碰不着他。”
褚景淇这才松了口气,挺直了腰板,嘴上却还不肯服软:“我才不是怕他!只是是觉得他那人阴阳怪气的,看着就烦!”
他嘟囔着,大步跟着封眠走进了藏弓院。
几人刚在花厅坐下,饮了半盏茶,送别那位出面作证的游方郎中的柳寄雪便匆匆赶到。
“折夫人,让我替您请一次脉。”柳寄雪担心她情绪伤身,坚持要替他把脉。她轻轻搭上折夫人的腕脉,凝心细察片刻后,温言道:“夫人气血亏虚得厉害,这两日心神损耗极大,接下来务必静心休养,万不可再劳心伤神了。”
她收起脉枕,又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个瓷瓶,“这里有些我配好的宁神静气的丸药,夫人睡前用温水送服一丸,有助于安眠。”
褚景淇在一旁瞧着,忽然凑过来,眼巴巴地问:“柳姑娘,柳神医!这宁神丸……我能吃吗?”
封眠挑眉他:“你好端端的,吃这个做什么?”
褚景淇立刻垮下脸,唉声叹气,语气夸张:“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等不到弥荼的回信,我这心里头老念着,需得吃点药安抚安抚才好。”
封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臂:“哎呀,肉麻死了!”
褚景淇立刻跳脚,不服气地反驳:“嫌我肉麻?你和小百里吃个早膳都要挨那么近坐着,我在外头喊了半天也无人理我,这难舍难分的模样,就不肉麻了?”
折夫人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柳寄雪也抿唇莞尔。
封眠耳根微热,作势就要把他往外撵:“再胡说,我就让世子殿下找人把你送回秦王府去!”
“别别别!小表妹我错了!”褚景淇立马讨饶,灵活地躲到椅子后,赶紧抛出正事,“我母亲帮你联络好了一位极有才学的女师傅,姓苏,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如今守寡在家,学问人品都是顶好的,她已答应来北疆了。”
“当真?”
“千真万确!”
封眠这才放过他,让他重新坐回桌边。
柳寄雪关切问道:“郡主,那女子书馆,可是快要建成了?”
“正要与你说此事。”封眠笑道,“馆舍已修缮得差不多了。除了基础的读书识字,我还想开设医理一课。就想请你这位女神医,闲暇时去给她们讲讲基础的医理药理,至少让她们懂得些养生防病的常识,能处理些小伤小病。你可愿意?”
柳寄雪闻言,想到自己行医时见过的许多妇人,因男女大防之苦,即便病痛缠身也羞于启齿,求医无门,顿时坚定道:“郡主此议甚好!若能多些女子通晓医理,于自身、于家人皆是福泽。寄雪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好了好了,正事就谈到这里吧,求几位热心肠的女侠士帮我思量思量,这仲秋团圆节,我应给弥荼送些什么礼好?”
“讨姑娘开心不是你最拿手的事吗,竟也有求我们出主意的一天?”封眠忍不住调侃他。
“她自然是最特别的……”褚景淇难得扭捏了几分,旋即催促道:“快点快点,快帮我想一想吧,再不将东西送去,就要赶不上过节了。”
是呀,马上就要到仲秋节,她是不是也应该给百里浔舟准备些礼物呢?封眠的思绪飘远了些,兀自托腮思索起来。仲秋节应是有灯会的,到时约他去灯会逛一逛呢?她还没去民间的灯会逛过,也不知往年他都是如何过的……
一旁的褚景淇见封眠视线一飘便不说话了,正想上前喊她一声,便被一左一右的两人拦住了。
折夫人:“郡主怕是也正想着要如何给世子殿下准备礼物,小侯爷就莫要为难他了,我这儿主意多的是。”
柳寄雪只一味跟着点头,两人径直将褚景淇架走了,待封眠回过神来,屋内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灯烛许是被流萤和雾柳悄悄进来点上了,正一簇簇地轻晃着,照出窗外浓郁的暮色。
封眠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她溜到窗前喊人:“流萤?雾柳?世子回来了吗?”
檐下的灯笼在晚风中微微摇曳,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晕,并无人回应。
左边脸颊上忽地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封眠猝然扭头,霎时间便被馥郁的香味扑了满鼻。
清远绵长的香味在静谧的夜色下,让她的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一捧深红色的木芙蓉抵在她鼻尖之上,重瓣的花朵开得正盛,几乎将她的眼都遮住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灼灼其华的红。
封眠先是一怔,随即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抬起手,莹白的指尖轻轻压下繁盛的花枝。
豁然开朗的视野中,百里浔舟轻倚在窗边,手中举着木芙蓉,正含笑低头看她,眼底仿佛盛满了碎星。
廊下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夜下和灯看美人,更比花娇。
第93章
昏黄的烛光在夜色下显得暖融暧昧,夜风徐徐,轻轻吹动灯笼,摇晃间烛光轻缓地流淌在两人对视的眉眼间。
封眠忽然踮起脚尖,探出手就去掐百里浔舟的脸颊,“你吓死我了!”
衣袖下滑,露出两截雪白的手臂。
“当心。”百里浔舟见她探身的动作,担心她从窗内翻出来,非但不躲,反而上前一步,空着的那只手稳稳揽住了她的腰肢,微微用力,将她往上扶了扶,反让她能更省力地捏住他的脸颊“行凶”。
那捧深红的木芙蓉被挤在两人之间,馥郁的香气愈发浓郁,几片柔软的花瓣簌簌飘落,点缀在封眠的肩头和鬓边。
润泽的红唇与深红的花瓣相映,诱惑着百里浔舟的视线,指尖蠢蠢欲动。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下次不许这样突然出现了……”封眠混无所觉,正兀自“谴责”他,见他一声不吭,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不由愈发努力地踮了踮脚,捏住他的脸颊肉晃了晃,重音强调,“听到了没有啊?”
话音在百里浔舟猝然凑近的动作下戛然而止。
百里浔舟就着她踮脚凑近的姿势,飞快地探身,在她唇上迅速啄了一下。
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
“听到了,眠眠。”声音温柔低哑,短短的几个字像是自唇齿间反复碾过一般,带着几许难以言说的缱绻。
封眠被他突如其来的偷袭惊住了,掐着他脸颊的手下意识松开,整个人倏地缩回了窗内,顺便抢过木芙蓉抱在怀中,堪堪用硕大的花朵遮住自己半张滚烫的脸,只露出一双水润黑瞳,瞪得圆圆的,带着三分羞恼七分无措,隔着花束瞪他:“你……刚说完,你就又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