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距离史书记载的动乱的承平十六年还有四年多,如今他们就已经发现了陈家的阴谋,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很多。事情早就因为她的梦,因为她的参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那段简短的文字必然不会再成为现实。
不会再有人谋反,不会再有战乱。
冰凉的手心忽然一热,一张骨节修长的手挤进了她的掌心,与她牢牢交握,百里浔舟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她不安的心,“放心吧,有我,由父亲,还有小叔叔在,不会有事的。”
他眉眼飞扬,眼底尽是自信的笃定。
封眠用力地回握,点了点头。
“对了,小叔叔终于肯将他在北夷这么多年查到的东西告诉我了。”百里浔舟赶紧将剩下的消息说出来,让封眠的思绪得以转移,“他查出了几个可能和阿尔纳部私下有勾连的人……”
他说着,翻过封眠的手掌,用指尖在她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封眠有些怕痒地蜷了蜷指尖,却没有躲开,细细辨认着他写下的字。
“你在京中时日久,可知道这些人与罗家的关系如何?”
封眠凝神细思片刻,轻轻摇头:“据我所知,这几家与罗家在明面上并无往来。尤其是梁御史,他最好寻罗家人的错处弹劾,我曾听舅舅提起过他许多次,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百里浔舟眸色深沉,指尖无意识地在封眠掌心轻轻叩了叩,“要么,是他们埋得太深;要么,便是大雍不安分的,不止一股势力。”
他话音微顿,转而将另一只手覆上封眠的手背,温热的掌心将她微凉的指尖拢住,语气笃定:“不过无论如何,我们现下已然揪住了一角线头,连根拔起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摩挲着封眠的手背,不忘安抚着。
封眠却若有所思,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床内暗格的方向。她将离京时舅舅给她的锦囊放在了那里面。她心下犹疑,眼下这般境况,算不算是遇到了“难处”?能不能拆开那枚锦囊?
“好啦,别忧心了,若回头让小叔叔知道了,以后定要封我的口,不许我再与你悄悄通气。”
百里浔舟察觉到她的走神,抬手轻轻托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母亲说,总是蹙眉,眉心要留印子的,我父亲眉心就有一道沟壑,你可莫要学她。”
他的指尖温柔地抚过她微蹙的眉间,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夸张的戏谑:“哎呀,你这里都有一道浅浅的纹路了,再多皱两次眉,怕是眉心就要……”
他话未说完,封眠便佯装恼怒,向前轻轻一顶,光洁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撞向他的指尖,打断了他未尽的调侃。
“就算眉心生出沟壑,那也是……”她抬起眸子,眼底水光潋滟,横了他一眼,“那也是为你操心所致,你合该负责到底才是。”
百里浔舟轻轻松开抵住她额头的手,倾身在她眉心落下浅浅一吻,语带笑意,“那就多谢郡主殿下给我这个荣幸了。”
封眠哼哼两声,抽出手摁着他的肩膀将他推远,指挥道:“那你现在先去把我妆奁最底下那个紫檀木的小礼盒取来。”
百里浔舟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行动,取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封眠将小盒子拿到自己手上,继续指挥他:“现在去把窗户关上。”
敞开的窗尽数被合上,明亮的光线被挡在了外头,屋内一下子便昏暗了许多。
“然后将床幔放下。”封眠继续吩咐,声音里带着几分神秘。
百里浔舟一面觉得奇怪,一面心跳莫名加快,眼看着床幔落下,遮住了封眠的身影,又听见她让自己坐进去,终于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一面想着柳寄雪才说过“医嘱”,此时实在是不好做些逾矩之事,一面又无法抗拒诱惑,心头怦怦乱跳地撩开床幔,坐到了封眠的身边。
眼前几乎完全暗了下去,只余床幔未拉紧的缝隙间还透进一点点微光。
封眠微微探身将那一点缝隙也拉紧了,这才将那个小礼盒递到他手中,催促道:“快打开看看。”
百里浔舟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逐渐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依稀能看见柔软的丝绸衬垫上,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贝壳。贝壳表面有着细腻的螺旋纹路,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他疑惑地看向封眠。
封眠抿唇一笑,伸手轻轻将贝壳打开。霎时间,贝壳内部透出柔和的光芒,是一颗颗被打磨成珍珠大小,黏在贝壳内部的夜明珠在发光。
光晕温暖而不刺眼,捧在手心中如同一轮小小的明月,瞬间便驱散了床幔内的昏暗。
“这是我亲手
给你做的。”她声音轻柔,“你时常夜间外出,总有意外寻不到火源、光源的时候,有它在身上,你便不怕周身突然陷入黑暗,将自己置于险境了。”
柔和的光自下而上映在她的面颊之上,这应当是一个糟糕的光影角度,但她的眉眼如此温和,下颌线条流畅柔润,被莹莹珠光一照,仍然漂亮得令人心弦微动。
爱你的人看见你的弱点,只会担心它让你受伤,小心翼翼又绞尽脑汁地努力筑起保护的围墙。
百里浔舟只觉心口被什么填得满满的,他轻轻地将贝壳合上,光芒隐去,重又袭来的黑暗让双眼有一瞬如同目盲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但因掌心的小灯和身侧陪伴的人,他一瞬也没有心慌。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百里浔舟循着呼吸声,凑到了封眠的面前,轻轻呢喃:“谢谢你,我很喜欢。”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不知是唇瓣还是脸颊的位置,“啵”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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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啵!
第96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在十五这日缺席了一整日的人,也将十六一整日的时间都赔给了封眠。
清早收到了封眠送来的亲手所制的贝壳灯,百里浔舟便觉得自己昨夜准备得惊喜根本无法与之相配,都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于是他望着封眠并未点妆也依然素净漂亮的脸蛋,忽然提议要为她描眉画唇,好生服侍一番世子妃。
封眠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哄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梳妆台后开着一扇小小的轩窗,院子里头静悄悄一片,流萤和雾柳带着所有侍女仆厮都避了出去,将整间藏弓院都留给夫妻两个,识趣儿的很。
窗格恰巧框住院中那株老槐树,枝叶尚且还繁茂着,,在秋光里舒展开一片浓荫。阳光被层叠叶片筛成细碎的金斑,轻盈落在梳妆台上,投下随风摇曳的婆娑树影。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了进来,悬在妆匣内的各色眉黛之上,有些犹豫不决。百里浔舟一直觉得封眠的眉天然便生得很漂亮,无需过多描画,但又想起昨日她似乎是画了新妆,秀眉弯弯如弦月,很是衬仲秋佳节,心下一时痒痒的,也想描画一番。
“不然……眉毛还是算了吧?”封眠心下其实有些没底,他那双拿惯了刀枪斧钺的手,不会将她的眉毛画成什么粗豪模样吧?
“没画过眉的话,很容易手抖画歪的。”
百里浔舟自信满满道:“放心,我常年习武,手稳的很,百斤长枪都握得稳,这小小的眉黛还能难住我不成?”
他说着,已自妆匣中挑出一锭螺子黛。他方才细细瞧过了,那么多眉黛里,唯这锭螺子黛的使用痕迹最重,可见平日常用。既是封眠喜欢用的,自不会出错。
他执起细毫眉笔,在螺子黛中染上黛色,然后便一手执眉笔,一手轻扶封眠的肩头。
铜镜是新磨的,清晰地映出他专注的眉眼与手上的动作。
封眠眼也不眨地盯着铜镜里百里浔舟手上的动作,决定一有不对经便立马叫停,孰料看他第一笔落下的动作便是以笔尖勾画眉尾轮廓,虽然生涩,但竟好似有些眼熟。
平日里偶尔雾柳给她画眉时,便是这般起手的。
百里浔舟平日里是不是没少偷看她梳妆?
封眠唇角微微翘起,却故意嗔道:“你很熟练嘛,是不是偷偷在外面练过手了?”
此话将执百斤长戟都不手抖的百里浔舟吓得差点将眉尾画飞出去,好冤枉地望向铜镜与她对视,“哪有你这般冤枉自家夫君的?”
“这话传到外头去,我的清白还要不要了?小叔叔怕是立时便要提刀砍上们来了。”
百里浔舟没忍住,两指掐住封眠唇畔的脸颊肉晃了晃,“不许乱说话了。”
“我错了我错了。”封眠连忙讨饶,“你快些画吧,再晚便不好去给母亲请安了。”
“母亲说了,今日让我好生陪着你,不要去扰她清净。”百里浔舟说着,手重新抚上了她的脑后,轻轻固定着,好让自己施力,继续描眉。
“闭上眼别看。”察觉到通过铜镜落到自己身上一瞬不瞬的目光,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你盯着,我反倒紧张了。”
“好好好,我不打扰世子殿下发挥了。”封眠听话得闭上眼,长睫卷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