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戒指,打算为她戴上。
试了试,戒圈明显有些大了。
自然而然地想将戒指戴在她的大拇指上,权当个扳指。
沈染星却将手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动作。
然后,她伸出自己的无名指,轻轻点了一下他手中那枚戒指,仰起脸看他:“这个。”
白尘烬微微一怔,目光在她无名指和那枚灰白色的戒指之间流转。
他点了点头,执起她的左手,缓缓套在了她纤细的无名指上。尺寸果然有些松垮,但勉强能卡在指根。
戒指戴上的一刹那,沈染星脸上绽开了明媚的笑容。
她拿起匣中另一枚戒指,拉过白尘烬的手。本想也戴在他的无名指上,却发现戒圈对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而言,又显得有些小了。
她试了试,最终只能妥協,将戒指轻轻推到了他修长的小指上。
白尘烬一向很喜欢看她认真专注的模样。
灯下看美人,愈看愈心醉。
她睫毛浓密,微微卷翘,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挺翘的鼻尖泛着微光,柔软的唇瓣因为专注而微微抿着,嘴角却自然上扬。
整个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认真又郑重,为他戴上戒指,美好得不像话。
戴好戒指,沈染星抬起头,白尘烬俯身侧头,去寻她的唇。
-
沈染星看见自己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病号服,独自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手背上贴着胶布,埋着暗蓝色的留置针头,冰凉的药液正一点点输入她的血管。
周遭是嘈杂的人声,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隔壁座位上一对母子正在低声聊天。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语气笃定地说:“傻孩子,别胡思乱想,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她想起来了。
这是十四岁那年的冬天。
那时,她的父母已经分开整整十年。
听了这句话,她茫然地想:居然是这样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来接她出院?
护士姐姐明明说她的病情已经稳定,可以回家了。
这个疑问,在元宵节的前一日,达到了顶峰。
那日,犹豫再三,她攥着手机,辗转乘车,找到了母亲再婚后居住的地方。
开门的刘嫂认出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为难,但还是将她迎进了屋里。
富丽堂皇的客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冷仿佛是两个世界。
母亲、继父,还有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正围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地分享着刚从高级餐厅带回来的甜品,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奶油香气。
她的突然出现,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和谐。
说笑声戛然而止,三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刺得她几乎要立刻逃走。
可她还是定住了身子。
并且,就在这死寂的尴尬中,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
她这才想起,为了赶路,她连午饭都没吃。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还是那个弟弟率先嗤笑出声:“哈哈,你居然没吃饭呀?不会是想来我们家要吃的吧?”
其实,在金钱方面,父亲母亲虽然疏于关怀,但在医药费、生活费上并未苛待她。
她没有吃饭,仅仅是因为辗转于两个城市,耗费了整整六个小时,打车的费用也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零用钱。
可母亲并没有问她缘由,听到弟弟的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变得无比难看。
沈染星看到那时年幼的她,面色有些慌张,以为母亲是相信了弟弟的话。
如今她再回想,或许母亲那瞬间的变脸,根本与缘由无关,仅仅是因为她的出现本身,就打搅了母亲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的幸福生活。
后来,母亲冷着脸,将她带到了二楼的客房。
门一关上,母亲便压抑着怒气质问她:“谁让你过来的?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她没有直面母亲的怒火,只是问出了盘踞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母亲明显愣了一下,语气平静又残忍:“不是。”
她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你和你爸长得越来越像了,我讨厌看到你这张脸。如果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的生活很好,不希望被打扰。”
这一番话语渐渐远离,虚化,与不久前父亲在电话里不耐烦的推诿,交织在一起,如同几乎重合在一起,灌入她耳朵,疯狂震动。
震得她心脏狂跳,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更是直接把她震醒了。
沈染星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乌黑暗沉帐顶,她茫然了一瞬,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多年前往事在梦中的重演。
想不到时隔多年,还会如此清晰地梦到那些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想靠近身边那个温暖的热源。
然而,手一搭,搭了一个空。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连余温也不曾留下。
屋外寒风凛冽,发出呜呜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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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天色灰蒙蒙的,带着一夜寒风后的清冷。
沈染星心中记挂着乔阿盈,早早便去了她和石多磊居住的院落。
不料,院子里气氛低沉压抑,仆从来去匆匆,脸上都带着忧色。
一问才知,乔阿盈昨夜胎像突然不稳,腹痛难忍,折腾了整整一宿,石多磊心急如焚,又是请大夫又是亲自照料,几乎一夜未合眼。
直到天快亮时,乔阿盈才勉强睡下。
沈染星轻手轻脚地进去探望。
乔阿盈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显然极不安稳。
她没忍心打扰,只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
才站起身,乔阿盈竟然醒转过来,一阵强烈的孕吐袭来,吐得翻江倒海。
沈染星没经历过此番场景,照顾起人来,有些手忙脚乱。
石多磊听闻动静,连忙进来,看见此状,心疼得不行,一边忙着安抚妻子,一边催促下人再去熬安胎药。
场面混乱,石多磊忙得脚不沾地,见沈染星在这里,还要抽空顾一下她。
沈染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乱,便轻声嘱咐了石多磊几句,让他好生照顾,若有需要随时去找她,然后便退了出来。
刚走出院门,看见纪明月站在不远处的一株梅树下,似乎正等着她。
晨光熹微中,纪明月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神色是一贯的清冷。
沈染星走上前,率先开口:“明月,你也来看阿盈吗?她昨晚不舒服,折腾得厉害,早上才睡下,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见客。”
纪明月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你。”
沈染星脚步一顿,看着纪明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问道:“昨天那家茶楼,是你特意选的。那个雅间,也是你提前和茶楼预定好的吧?”
纪明月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但沈染星没有给她机会,继续道:“那家茶楼生意火爆,说书先生又是一绝,昨日我们到时已近午后,大堂早已人满为患。按理说,雅间应当早已订满,怎么会偏偏还剩下一间,而且还是恰好能俯瞰到某处的雅间?”
纪明月知道再隐瞒已是徒劳,抿了抿唇,终是承认:“是,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看清,萧霁雪和白尘烬,他们自小便认识,甚至在国师那里一起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他们是真正的共患难,那段岁月淬炼出的情谊,是你这个后来者,这个甚至顶着国师弟子身份的人,不能够轻易比拟的。”
沈染星的心猛地向下坠去,像是坠入了无底寒渊。
然而,纪明月的话还未停止,她看着沈染星略白的脸色,暗暗吸了一口气,心一狠:“你以为白尘烬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当年若不是萧霁雪,他早就死了。
萧霁雪在自己也身中奇毒,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依旧强撑着安慰的幼年他,为了让他有个念想,有个能暂时逃离痛苦的精神寄托,他们甚至偷偷找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他们管那处叫做……”
忘忧山?
“忘忧山。”
沈染星脑中的想法,与纪明月的声音一同响起。
纪明月看着她略走神的眉眼:“那忘忧山,其实只是御妖台后山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坡,后来被国师发现了,毫不留情地派人给铲平了。可是,山可以被铲平,记忆呢?那些共同经历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别说是萧霁雪这个人再次出现,即便是仅仅提到‘忘忧山’这三个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沈染星打断她。
她不想听下去了。
她看着纪明月,胸口微微起伏:“我已经在很努力地粉饰太平了,我很努力地把那些猜忌、那些不安都压下去,只想守着眼前这点平静,你为什么非要把一切都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