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确认她的存在?
还是……在衡量着什么?
她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直到她感觉那处血管几乎要被他指尖的寒意冻僵,血液都快要凝固时,白尘烬才终于松开了手。
沈染星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只觉得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她心中愈发确定,白尘烬大抵是真的疯了。
这短短几日里,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正心乱如麻地想着,却听见白尘烬开了口。
“回来可累着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过分温柔。
沈染星不解地看着他。
他微微偏头:“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染星看着他微弯的眉眼,那弧度看似温柔,却与他空洞无神的眼眸,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陷阱!
这绝对是陷阱!
以她对这个男人偏执性格的了解,但凡她此刻敢顺着他的话,答一个“要”字,或者流露出半分疲惫脆弱,眼前这个幽魂,绝对会当场表演一个什么叫彻底失控,什么叫毁天灭地的发疯。
沈染星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坚定:“不用!我睡了那么久,骨头都躺软了,正需要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她的视线开始离开白尘烬,转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一看,她再也说不出话来,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这间不算宽敞的密室石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摆放、镶嵌、甚至可以说是硬塞了无数尊小佛像。
它们形态各异,却都带着相似的悲悯面容,在昏黄跳动的烛光映照下,那些佛像的眼睛仿佛都在无声地注视着她,简直令人窒息。
地上更是杂乱地堆砌着一堆,又一堆木佛,几乎无处下脚,整个空间看起来不像居所,更像是一个被废弃的仓库,或者说……
像一座阴森恐怖的地下陵墓。
想到“陵墓”二字,沈染星猛地记起,白尘烬提前给她定制棺材的事。
她脖颈僵硬,一寸一寸低下头,看向自己正坐着的地方。
触手是冰凉光滑的木质,带着新木特有的淡淡气味,形状规整,空间狭小……
夭寿啊!
真的是一口货真价实的棺材啊!
沈染星蓦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震惊而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棺材里坐了这么久!
刚才推开与白尘烬对峙的紧张,让她完全忽略了身下的“床”,是何等卧槽的存在!
此刻反应过来,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就要往外爬。
白尘烬看着她动作,出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沈染星撑在棺材边缘,头也不抬:“废话!当然是离开这里啊!立刻!马上!”
白尘烬:“为什么?”
“还有他妈的为什么啊?!”沈染星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抬起头怒视他,“我只是昏迷!昏迷你懂吗?不是死了!睡什么棺材啊!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吉利!!晦气死了!!”
她气得泛红的脸颊,眸子灼人。
白尘烬居然还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他的力道并不重,甚至算得上轻柔,但那手掌却稳得可怕,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因此,沈染星如何挣扎扭动,都无法撼动分毫。
沈染星简直不敢相信,抬头瞪着他。
他看着她:“为什么不吉利?”
沈染星真的要被给气笑了。
这个人真是无聊透顶!
明知故问!
白尘烬的确是在明知故问。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多久没有见过这样鲜活、会生气、会骂人、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火光的她了。
多久没有和她进行这样对话了。
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此刻,沈染星看着他的眼睛,心竟蓦地软了下来,语气也温和起来:“我害怕在这里。”
白尘烬静静看了她几息,低低应了一声“好”。
然后,他俯下身,双手穿过她的腋下,稍一用力,便将整个人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沈染星伸手,小臂交叠,圈住他的脖颈。
身体紧密相贴的瞬间,沈染星才猛地察觉到,白尘烬身上的冷,并非仅仅是体温偏低那么简单。
他宽大的黑色单衣之下,竟然真的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落在他怀里,甚至有些硌人。
沈染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去雪地里打滚了?”
这密室之内,虽阴冷,但也绝达不到结冰的程度。
“没有。”
白尘烬回答简短,抱着她的手臂很稳,正一步步踏上通往地面的石阶。
沈染星抬手,在他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墨发上轻轻一抓,便捋下了一把冰晶,细碎的,还闪烁着微光。
那些冰晶在她温热的掌心渐渐融化,寒意让她白皙的手掌瞬间泛起了红色。
“那这些冰是哪里来的?”
她摊开手,将半融的冰展示给他看。
白尘烬的声音平静无波:“自己生成的。”
沈染星闻言,顺手就将掌心的水迹擦在了他胸口的素帛上。奇异的是,那点水迹刚一碰到他,竟瞬间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白气,消散在空气中。
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接触中,沈染星感觉到,他心口的位置,隔着一层素帛,竟是滚烫的。
此刻的他,简直像一台内部超负荷运转,外表不断凝结冰霜机器。
“你真像一台制冰机。”沈染星忍不住吐槽道。
“什么叫制冰机?”
“就是一种可以制造出冰块的工具。”
“我不是硝石。”
白尘烬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沈染星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这里的人通常使用硝石溶于水吸热来制冰。
这过于认真的回答,莫名戳中了沈染星笑点。
她忍俊不禁,把头埋进他心口,闷闷地笑了起来。
白尘烬看了一眼她微微耸动的肩膀,脚步平稳,没有打断她。
门吱呀打开,沈染星察觉到光线大亮,抬起头,眯了眯眼。
他们出了地下密室,她的眼睛瞬间亮起了光彩。
庭院里,春日暖阳如同碎金,倾泻而下。
院中花事正盛,姹紫嫣红,争奇斗艳,鸟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微风拂过,花香馥郁,花瓣如雨般簌簌飘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彩毡。
沈染星被这春色惊艳得一时失语,半晌才喃喃道:“现在……是春天了?”
“嗯。”
白尘烬应道,抱着她踏入了这片春光烂漫之中。
沈染星:“所以我昏睡了三个月那么久了吗?”
白尘烬:“是一年三个月又五日。”
一年?!
沈染星倒吸一口凉气。
她在现代明明只度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难道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竟然不一样?
可如果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具身体按理说……怎么可能还维持着生机?
“那这具身体,已经死……死过了吗?”她问。
所以她才被放在棺材里,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才是检查她的命门?
“没有。”白尘烬低头看了她一眼,“我想办法,维持住了你一抹气息。”
听到这话,沈染星松了口气:“谢谢。”
随后,她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致,又问:“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白尘烬抱着她穿过繁花似锦的庭院,踏上一条蜿蜒的游廊。
游廊两侧朱栏雕画,爬满了生机勃勃的紫藤花穗,阳光透过交错的花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去化一下我身上的冰。”他回答道。
温泉池氤氲着白色的热气,如同仙境瑶池。
池水清澈,底下铺着光滑的鹅卵石,几处泉眼汩汩地涌出热水。池边怪石嶙峋,生长着喜湿的蕨类植物,更远处是掩映的翠竹。
白尘烬泡在温热的池水中,黑色的单衣被水浸透,宽大的袖摆和衣袂如同墨色的水藻般,漂浮起来,缠绕在他周身。
他靠着池壁,大半身子浸在水里,只露出缠绕着素帛的脖颈和头颅。
沈染星坐在池边的光滑大石上,将裤腿挽到膝盖,一双小腿白皙纤细,浸入温暖的泉水中,轻轻晃动着,激起圈圈涟漪。
温泉水声叮咚,沈染星的声音夹杂其中:“你身上的素帛,是新的。”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严实的包裹上:“感觉和从前的有些不一样了,纹理更细密些。”
“是,”白尘烬声音平静,“之前的损毁了。”
“和国师打斗的时候损毁的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