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们不熟,他又怎么会找我……”
“不熟吗?”
“不熟!”
林绯烟用手背抵住她下巴,轻抬起她的脸,指腹沾着药,轻轻涂抹在她脸上,温声问道:“昨个儿下午你们在二层里聊什么?”
“也没聊什么,我随便看看,恰好他也在而已。”
“听我一句劝,他不是个好招惹的人,最好离他远些。”
已经离得足够远了,阴阳相隔。
沈染星一愣,此时她多么庆幸白尘烬杀了洪大林,永绝后患之忧。
想到此处,她连连摇头:“不可以!”
林绯烟涂药的手松开,柳眉微蹙,担心的道:“我作为过来人,担心你……所以多劝了两句。”
沈染星顿时反应过来,林绯烟这是误会了。
她说的不可以,是不要被白尘烬同化,而不是不愿远离洪大林。
她连忙解释:“我是说,不可以离洪大林太近。”
“嗯。”林绯烟蹲下,“你膝盖也有伤,你把裤管卷起,我也给你上些药。”
沈染星听话地卷起裤腿,露出膝盖铜钱大的伤口,此这一处直接磕到了石子,伤口较深,还残留着昨晚的药。
林绯烟鼻子忽然凑过去,嗅了两下,惊得沈染星往后缩。
这行为未免太过奇怪,沈染星还未问吃口,她倒先开了口:“这药……你是从哪得来的?”
白尘烬给的药有一阵淡淡花香,对止痛消肿有奇效,当时一用,沈染星便知不是寻常药膏。
她也不打算隐瞒。
“白尘烬给的。 ”
林绯烟表情微僵一瞬,食指挖出一些药膏,给她膝盖上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最好也……不要招惹。”
的确不是一个好人,但是……
沈染星诚实道:“我已经招惹上了。”
林绯烟专心上药,并未抬头:“不过,我瞧他对你不错,如此珍贵的药也愿意送你。”
沈染星此后才从林绯烟口中得知,她用这药是多么的暴殄天物,豪放到令人发指。
此药叫“玉肌生”,宫廷御用药,制作极难,治疗外伤效果奇佳,寻常人家根本寻不到。
东家洪营两年前划伤了眼,为了恢复视力,大费周章,花了不少银子,寻了不少关系,才弄到了小半瓶,林绯烟也因此认得此药。
洪营见了小半年大夫也治不好的眼疾,用了那药,三天便好了大半。
沈染星回想起昨晚,白尘烬随手给他扔药情形……
哪有点对待珍贵药膏的模样。
……更像是在街边两文钱买的。
若不是这药的效果奇佳,本该一两周才好些的伤口,才过了一晚便好了大半,沈染星甚至会怀疑林绯烟在逗她。
“寻常人可近不得他身,”林绯烟已给她膝盖上好药,仔细地放下她裤管,揶揄地抬眼看她,“你这是用了什么迷魂汤,捕获了他芳心?”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沈染星的心,为了活下来,她的确刻意的把两人的关系往那一处引。
他图她的亲近和陪伴,她图他的力量和保护,目前两人算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
见沈染星低头沉默,林绯烟站起身,轻轻撞了一下她肩膀:“快和我说说,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沈染星依旧摇头。
林绯烟却不依不饶。
实在抵不过她的纠缠,沈染星还是挑着能说的,再经过一番润色后,粗略地同她说了。
比如由于摔跤太疼,哭了,搂住白尘烬什么的,听得林绯烟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调笑声和起哄声。
话罢,沈染星话题一转,轻声问道:“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离开?”
“对,只要离开这里,你就不用再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了。”
沈染星纠结了很久,不忍林绯烟继续在这里沉浮,若是她也想离开,或许她可以带她离开。
见林绯烟面色惊讶,犹豫,沈染星心砰砰的跳,接着道:“你有想过吗?”
“有,我一直都想改变现在的处境。”
“我们一起走吧。”
林绯烟双眸亮了起来:“你有办法吗?”
沈染星点头:“有,今晚就走。”
她们约了子时相聚,地点在白尘烬房里。
这一日,沈染星和林绯烟神色如常,回到驯妖室,把大大小小妖钉处理好,放置规整。
林绯烟有事先行离开,沈染星故技重施,待所有人离开后,又溜进了第二层。
二层光线一如既往的昏暗,空气粘稠,阴冷,令人不适。
今日这里又经历了一场血斗,满墙的妖,大部分都虚弱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染星压着紧张,径直走到雪貂妖的笼子前。
她来迟了。雪貂妖更换了妖钉,毛发粘血,凝成一缕一缕的,眼皮都抬不起来,几乎是昏迷状态,对她的叫唤没有任何反应。
等救出去后,将妖钉拔了,或许能好起来。
咔嗒一声,沈染星拉开了笼子的铁栓。
她终于打开了这个鬼笼子。
天知道她为了这一步,折腾了多少事!
沈染星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捞起雪貂妖。它软得像一刻果冻,巴掌大小,不知哪里的伤口还渗着血。
她轻轻把它塞进领口,确保看不出异样后,转身离开。
可还没走出门口,整个石室狠狠颤抖一下,随即第三层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这是白尘烬在驯妖。
沈染星愣在原地,可为什么他还在驯妖?他们今晚就要离开了。
想起他昨日答应的随便……总不该真是随口一说吧?
不对,他杀了洪大林,而洪大林东家的亲弟弟,事件一经暴露,伏妖居不会放过他,他留不下来了。
石室内又一阵剧震,部分身体尚可的妖受惊,惊慌地撞击着笼子,室内顿时不安地吵闹起来。
沈染星往回走,停在三层门外,探头往里看。
那是一个巨大的牢房。
石壁上燃着火把,火光摇曳,将铁栅栏的影子拉的忽长忽短。
铁栅栏里,白尘烬肩背挺拔,身前地上倒着一个瘫软如泥,只剩微弱呻吟的……人?
沈染星惊得瞠目,不对,这是可化人形的大妖。
“你知道的,这是你唯一的生路。”白尘烬的声线低沉悦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有一种彻底掌控生杀予夺权利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按照书中的设定,能化作人形的大妖,已是一方妖域霸主,自我意识极强,白尘烬竟然要在这几天内给驯服。
地上的人并未作声,忽地一阵压迫感袭来,危险又致命,沈染星打了个激灵,一个转身,脊背靠在粗立的石壁,堪堪躲过那股危险。
这山洞内,每一层都有相应的阵法,阻隔各自的影响。
饶是知道继续看下去,那骇然的危险会被阻隔,她还是止不住害怕,连腿都在发软了。
沈染星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以白尘烬的实力,若真的要害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弯弯绕绕,直接掐死了不省事?
反正原身只是一介杂役,死了也不会有人管。
思前想后,白尘烬也没理由在这关头背叛她,她不再耽误,先带着雪貂妖离开了。
第13章
二更天,巷中烛火渐次熄灭,更夫锣声阵阵,近了又远。
沈染星怔怔站在白尘烬房门前。
屋内的血迹消失了,桌子换了新的,连桌上的花瓶也换了一个,白底青花,依旧插着一支淡蓝色的夏花。
伏妖居不知白尘烬杀所杀何人,依旧不闻不问,直接善后处理得干干净净。
她不由得暗叹,他在这里的待遇,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上许多。
若他们得知死的是东家的亲弟弟……
不知会作何反应。
永夜般的暑气沉沉压下,即便入了夜,也没有一丝凉风。
沈染星备好了清水、白麻布,连那瓶珍贵的玉肌生也拿了出来,一一在桌上摆开。桌角置一白铜更漏,滴答作响,用以计时。
雪貂妖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趴在她左手掌心,脑袋耷在她拇指上,眼中写满惊惧,细弱的胸脯急促起伏。
“别缩脖子。”沈染星正小心翼翼摸索雪貂妖头顶的妖钉,指尖刚触到一个硬点,它一缩,那硬点又隐没在柔软毛发中。
雪貂妖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沈染星指尖仍在它头顶轻探:“我知道你痛、你怕,可不拔出妖钉,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失去意识。”
蟋蟀的鸣叫不知在何时,突兀地停止了。
烛火在她专注的脸上投下摇曳阴影,额角沁出细汗,反射着温润微光。
她的声音低柔,似对孩童呢喃:“摸到了,这次别动,我给你拔出来。”
双指捏住妖钉末端,正欲动作,雪貂妖却在她掌心猛地一颤,并非因为疼痛,而是某种更原始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