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后,苍赦身形一变,化了原形,变作一条手臂粗壮的黑蛇,鳞片散发着阴森的寒光,往窗外一窜,便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蒙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妖、妖杀人啦!!!”
随后连滚带爬地向后跌去,撞在走廊墙壁上,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喊了半晌,她才想起来要报官。
她连滚带爬地,手脚并用,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走廊里传来他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来人!快来人!报官!快报官!”
包间内,再次只剩下白尘烬和沈染星,以及地上贾贞逐渐冰冷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贾贞家里权势极大,逃是逃不掉的,慌张无用,沈染星便平静了下来。
她看向面容同样平静的白尘烬。
他是来帮她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白尘烬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沈染星得不到答案,默默跟在他身后,回了房间。
想着他神出鬼没,等会可能又不见了人影,身上血迹黏腻得厉害,沈染星不多想,直接让伙计打来热水,自顾自的绕到屏风后,将自己整个人浸入浴桶中。
她洗了很久,直到皮肤发皱,水渐凉,才仿佛找回一丝力气。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中衣松松垮垮地系着,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滴着水珠,冰凉地贴着她的颈窝和后背。
她从屏风绕出来,带着氤氲的水汽,淡淡的皂角清香在室内弥散开。
她正擦着头发,一抬眼,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
白尘烬居然还没离开。
他姿态端正,坐在一张圆桌旁,离屏风不远,侧对着她。
阳光透过窗纸,映照在他脸上,描出分明的侧脸轮廓,长睫低垂,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似乎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专注地等待着什么。
寂静在房间里弥漫,只有她发梢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
“嗒,嗒,嗒……”
这规律的声响影响了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怎么会还在这里?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像是守护,又像是禁锢的姿态。
她有些结巴:“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闻言,白尘烬睁眼看了过来。
目光从她湿漉漉的发尾,看到她因为用力搓洗而泛红的脸颊,脖颈,再看到澄澈的眼眸。
他面色平静,认真,不像在看女子,更像是在解一道很难的题。
即便知道白尘烬目光单纯,沈染星脸颊依旧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方才被热水蒸出的红晕尚未褪去,此刻又更深了几分。
好半晌,沈染星冷静了些许,这才想起她把人家的房间给取消了……
他不在这里休息,还能去哪里。
她极力压下脑中千奇百怪的想法,一边绞着湿发往门口走,一边说道:“你,你也洗一下吧?我去叫伙计换水……”
他手上的血迹还在,一会官差来了,不太好看……
白尘烬默然不言。
她用手掌卷起湿漉漉的长发,走到门前,才拉开房门,一股力道又把它按了回去。
鼻尖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白尘烬站在她身后,一手按在门上,存在感极强,冰冷、强大,却又因为她刚刚沐浴完毕的私密感,而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暧昧。
沈染星扭头看他,心又开始乱跳起来。
白尘烬捏住她肩膀,将她扯开,力道没轻没重,甚至算得上粗暴。
沈染星:……
她那躁动的心一下子安静了,那暧昧的气氛散了个干净。
将沈染星拉扯开后,白尘烬打开门,头也不回,留了三个字:“我出去一趟。”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离开又关上了门,沈染星仍愣在原地。
此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喧哗声。
沈染星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着,有官差的呵斥,吃瓜群众的讨论,其中,最明显的是掌柜带着哭腔的,颠三倒四的叙述。
“官爷啊!就是妖怪!长得阴森森的,突然就从窗户闯进来,杀了贾公子,一身的血!吓死人了,我以为我也要被杀了,吓死我了……”
官差已经来了!
沈染星做了亏心事,就怕官差敲门。
即便知道那条命安在了蛇妖苍赦身上,她还是惊恐起来,胡乱把头发擦个半干,穿好衣服,坐在桌前。
她面色煞白,手止不住地发抖,等着来人把她抓去问讯。
此时,白尘烬坐在屋顶,清风徐徐拂起他额间碎发。
他按了按心口,也不只有靠近,才会心跳异常。
他认为有必要寻个时间,再去一趟济世堂。
在焦灼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沈染星坐在房间里,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心脏始终高悬着。
然而,预料中的盘问和搜查并未到来。
楼下大堂的喧哗声似乎渐渐转移到了客栈外围,并未向客房区域蔓延。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小雪貂蜷缩在桌上,也坐立难安,它是未被驯服的妖,按律法来说,是不可以离开妖市的,甚至只能待在内市。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朝廷的人,它甚至蠢蠢欲动得想要逃跑。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染星按捺不住了,内心的焦灼和好奇实在煎人。
她深吸一口气,对小雪貂低声道:“我出去看看情况,你静静躲着别动。”
小雪貂缩着脑袋,躲到茶壶后面,极轻地“吱”了一声,应许下来。
沈染星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只露出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她蹑手蹑脚,走到二楼走廊的栏杆旁,向下望去。
客栈大堂靠近贾贞出事的那间雅间方向,围着不少官差,身着公服,腰佩朴刀,面色凝重,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许多人正在客栈门口进进出出,神色严肃,有官差,也有穿着便服的,但气场明显是官家的人。
掌柜的哭丧着脸,被两名官差围着,还在不断地比划着,重复着那套“妖怪残忍杀人然后跑了”的说辞。
但显然,那些官差脸上冷峻,似乎并未完全采信。
沈染星屏住呼吸,仔细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对话碎片。
“贾家,可是皇商,上头震怒……”
“……务必严查……限期破案……”
“仔细搜!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第一个发现的是掌柜的?当时还有谁在场?”
这一句话,像重锤般,狠狠敲在沈染星心上。
她腿一软,几乎站不稳,扶着栏杆才不至于失态。
贾贞的身份不简单,朝廷高度重视,若是全力搜查,保不准会查到她头上。
白尘烬那套说辞,不知能骗多久。
心底升起巨大的恐慌,她手脚冰凉,后退一步,想赶紧退回房间,收拾细软离开。
转身刹那,她莫名感受到一道锐利视线,就混迹在楼下官差中。
她停顿片刻。
再往楼下人群搜寻,却再不见那道视线。
夜色渐深,客栈外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不过,这一股压力并非是查案的压力,而是因为有大妖逃窜,城内戒严。
出乎意料,即便知道客栈里有两位客人在现场,也并未大肆搜查客房,竟然就这般……草草结案了。
刚开始甚至信誓旦旦要查个水落石出,如今做法却截然相反。
贾贞是达官贵人,官差绝不可能敢这样尸味素餐,除非有其他因素影响。
沈染星猜不透其中关窍,也不算去了解。
她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可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趁着风声不紧赶紧逃走。
经过这一整天的惊心动魄,已是身心俱疲,白尘烬也不在,她便将此事一拖再拖。
直到白尘烬披着一身露水回来,她也没动身。
白尘烬已经处理干净身上的血迹,他存在,给她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心感,她心一定,干脆先不离开了。
大手一挥,让小二的多加了一床被褥。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
在农舍一起睡时,次日起床,白尘烬反应尤其激烈,沈染星可不敢再碰这个瓷。
她接过被褥,铺在了窗边的软榻上,邀功道:“床让给你,我睡这里就好!”
白尘烬看了那软榻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吹熄了烛火,和衣躺在了床上。
黑暗中,他那处没了动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沈染星蜷缩在不算宽敞的软榻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白日里的血腥画面,以及官差严查的紧张感交替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