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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荒野与灿烂的你_星河蜉蝣【完结】(22)

  到了饭点,通风管滋滋作响,油烟的热风,孜然和辣椒面的味道沿着窗网溜进来,或许还有冰啤酒的味道。

  有醉汉喝多了闹事,呜哇吐了一地,呕吐的酒味比麦汁要难闻得多。

  任子阳扶着轮椅去关窗。

  电视上的直播戛然而止,被人匆忙切断了。

  他摁开了桌上的老式收音机,里面没有人声,沙沙作响。

  这是池信带来的,说是从旧货市场淘的,花了两百块钱,身价高昂直逼古董。

  他想起日前池信离开时说的话。

  “夜晚天空电离层加强,是听收音机最好的时候。”

  任子阳问他:“听什么?”

  池信描述着那声音:“沙沙,沙沙……宇宙的背景音可以助眠。”

  任子阳心道自己失眠已久,听上一整晚的雪花音也未必能睡几个小时的好觉。

  不过今晚另当别论。

  他竖起耳朵。

  醉汉似乎累了,不再吵嚷。

  楼上住了一家三口,小女孩正是追星的年纪,今晚庆典上有她喜欢的明星,她叽喳了一整晚,兴致勃勃。

  一阵愤怒的尖叫穿透了楼板。

  窗外的树梢上,麻雀叫得正欢。

  小女孩怒骂:“要死啊,这直播还能不能看了——!”

  任子阳松了口气,他心想,今夜大概能够睡个好觉了。

  —

  备受瞩目的启乾盛典开场十分钟就因意外中断。

  直播掐停,现场一片混乱。

  许时漪恨不得自己凭空生出八只脚,从这里逃跑。

  人在着急的时候,就会有不必要的多余动作。

  人在着急又害怕的时候,动作多到手脚都不协调了。

  刚刚那一眼,她认出了池信,并且她确信池信也认出了她!

  她还知道,眼前这场混乱正是因为池信在道具球上动了手脚。

  最恐怖的是,她感觉池信知道了她的知道。

  许时漪提着裙摆朝左跑,朝右跑,最后决定朝后跑!

  没跑几步,池信就追上来。

  他摘下口罩,拽住她的手腕:“跟我过来。”

  许时漪:“……不了吧。”

  池信抿着唇:“不是在跟你商量。”

  许时漪怕得呜哇乱叫:“不是说好永远不要再见面吗?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是你非要凑过来!干嘛啊,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啊啊啊——”

  宴会厅的门开了。

  贵宾们纷纷出来查看,陈家苑跟在人群最后。

  许时漪伸长手臂,试图求救,然后就被池信拖进了拐角。

  ……

  黑暗的角落里,许时漪的心脏咚咚跳。

  因为恐惧,肾上腺素分泌紊乱。她肌肉紧绷,手心渗出了冷汗,黏腻地贴着皮肤。

  太阳穴被紧张的情绪拍打得嗡嗡作响。

  “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池信确实是放松的状态。

  他的视线在许时漪白色的礼服裙上做了片刻的停留:“你来干什么?”

  到底谁才是做了坏事的那个啊!

  怎么被审问的人反倒变成了自己?

  许时漪很没骨气地回答问题:“参加晚宴。”

  “谁邀请你来的?”

  “主办方。”

  “你自己?”

  “还有我领导。”

  莫名其妙、诡异的对话。

  池信伸手:“手机。”

  “啊?”许时漪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他夺走了。

  池信点开相册里她最近拍的视频,是程启乾在讲话,往后翻全都是她的自拍。

  要销毁证据了。

  许时漪心想,还好视频没拍到他给道具动手脚那一幕,不然他肯定杀人灭口。

  池信删掉视频,又看了看那些搞怪卖萌的自拍,将手机还她。

  他全程没有表情,用身体把她夹在自己和墙壁中间。

  角落透不进光。

  他带来的压迫感十足,如有实质。

  “我什么都没看见。”许时漪再一次说。

  池信嗤了声:“真没看见就不会反复强调了。”

  许时漪立马改口:“我保证不说出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池信垂着眼,扇动的睫毛似一座屏障,将情绪隔绝在眼底,“满嘴谎话,就会骗人。”

  他的脸隐匿在黑暗里,轮廓被夜色加深,看上去略显锋利。

  许时漪既害怕,又冤枉,把记忆剖了个遍也没想起自己几时骗过他。

  看样子,池信不打算就这样放她走。

  好好的中秋,本该阖家团圆,她没人一起过节就算了,现在还要跟他在这僵持着,这也太惨了吧。

  难道要我跪下来求求你放过我吗?

  许时漪绝望地想。

  突然,她手机震动起来。

  陈家苑找不到她,打来电话,许时漪眼睛一亮,可还不等她反应,池信手快掐断了电话。

  “人去哪儿了?”陈家苑的声音在拐角另一侧响起。

  他在附近!

  许时漪顿时产生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救赎感,猛地推开池信朝外跑:“陈博士,我在——”

  没几步,被池信拽了回去。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

  许时漪双脚离地,挣扎不停。

  池信将她按在墙上:“闭嘴。”

  他回头,警惕地盯着远处的拐角,和那里传来的人声。

  “呜呜呜——”许时漪努力求救。

  “我说闭嘴!”

  她张开嘴,一口咬在他掌心,池信嘶了一声,松开手,许时漪立刻跳起来,拿脑袋去撞他。

  她的头可是比钛合金还要硬的东西!

  恰巧此时,池信转过脸来,于是许时漪的额头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嘴巴上。

  薄唇包裹下的牙齿坚硬,她的头顿时感到一阵剧痛,同时夹杂着极其强烈的晕眩感。

  她怀疑这一下把自己给撞出毛病了,脑浆都在晃。

  窗外,满月升空。

  下一秒,许时漪就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一歪,倒在了池信的肩上。

  陈家苑听见动静,绕过来查看。

  眼前空无一物。

  他扶了下眼镜,若有所思地望着拐角处的那团黑暗。

  ……

  楼梯间。

  池信不耐烦地说:“起来,别装。”

  “我让你起来!”

  许时漪仿佛一滩浆糊,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她闭着眼,靠着他。

  全赖他的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又耍花招?”池信蹙眉。

  女孩的脸颊在声控灯下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只有嘴唇红润。

  刚刚她的额头磕到了他的嘴巴。

  池信回味着那一幕——撞得是挺重,他的牙齿也还隐隐作痛,可也不至于亲一口就死了吧?

  他伸手试探她的鼻息。还活着。

  楼梯间没空调,许时漪牛皮糖似的赖他在身上,热得要命。

  池信搂着许时漪的腰,怕她摔倒,又觉得烦。

  不知道该拿这烦人的家伙怎么办才好。

  …………

  ……

  —

  离中秋还有一个礼拜,段爱美就急着托人从城里带月饼回来。

  她也想过自己去市里的糖烟酒百货里买,可村里出去一趟不容易,客运车上人满为患,挤上一回,她这老胳膊老腿都得废。

  这事儿本来不用急,按理说孙女的单位会发节礼,端午就发了蛋黄肉粽,里面还有火腿。

  段爱美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香甜的粽子,想必中秋的月饼也差不了。

  坏就坏在不久前,孙女辞职不干了。

  这可急坏了段爱美,姑且不说中秋的月饼没着落了,那么好的单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可孙女的性子一向都倔,无论家里人怎么追问,她都不提辞职的原因,只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里发呆。

  段爱美又心疼,又担忧。

  不过还好,今早村里人把她要的月饼捎回来了,油纸包着,五仁馅的,香味扑鼻。

  段爱美又舒心了。

  她拎着月饼去敲孙女的门:“小山,叫你姐出来吃饭。”

  屋里静悄悄,仿佛掉入了时间的缝隙。

  一切停摆,悄然无声。

  许时漪抱头坐在床上,陷入了巨大的疑惑,惊讶,恐惧,以及迷茫之中。

  从她醒来算起,墙上的老式时钟的分针已经走了一圈。

  一个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里,她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间小小的卧室她再熟悉不过,虽然细微处的物品不尽相同,但家具的摆设一模一样。

  这是她小时候和许荷生活过的地方。

  是她的家。

  墙上的挂历撕掉了几张,保留下来的日期鲜红刺目。

  1995年,8月。

  床边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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