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好极了。
许时漪兴奋到得意忘形,然后就乐极生悲。她踩上一块凸起的石头,没站稳,身体朝前一扑,跌到地上,吃了一嘴泥。
“啊——”
许苏山连忙跑过去:“受伤了吗?我看看。”
许时漪还在傻乐:“没有。”
许苏山挽起她的裤腿。
她膝盖磕掉了一块皮,血流下来。
“明明就受伤了,都流血了,你别走路了。”许苏山拿手帕捂住她伤口,“我背你。”
“没关系,就一点小伤。”许时漪还在笑。
“我背你。”许苏山执意。
他蹲下。
许时漪怔了怔。
上一次被爸爸背还是在四年级。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学校停课,老师要家长来接孩子。
校门口的道路被水淹了,车子过不来,许苏山就撑着伞,一步一步淌过积水,找到了她。
许时漪被许苏山拉到背上,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
十七岁的许苏山肩膀还很稚嫩,身形也稍显单薄,不过安全感十足。
那一年的那场雨后,许时漪就别扭地不肯再让爸爸背了。因为离开学校时,她看见姐姐孟秋孤零零站在校门口。
隔着厚重的雨帘,孟秋眼睛红红地望着他们,许时漪突然觉得愧疚。
她从前总是愧疚,仿佛自己真是偷走了父爱的小偷。
直到许苏山去世后,她才反应过来——生命脆弱无常,在乎的人就要用尽全力对他好,为何要管别人的眼光?
幸好,有关爸爸的遗憾还有弥补的机会。
想到这儿,许时漪忍不住把手臂收紧了。
许苏山脚步一顿,声音里满是担忧:“很疼吗?”
简单的三个字一下就让许时漪眼眶湿润了,她忍不住问道:“如果你将来有一个女儿……”
她强压着哽咽:“……她自私,虚伪,脸皮厚。”
今晚的许荷很怪。
准确来说,她从下午开始就变得怪——脸上的表情太丰富了,话也变多了,走路蹦蹦跳跳,情绪不太稳定,而且还吃了以前绝对不碰的锅巴和爆米花。
出门前,他要她换条长裤,她居然乖乖去了。
许荷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
如果这不是现代社会,而是武侠小说,许苏山甚至要怀疑背上的许荷是别人易容的。
此刻,“许荷”正在他背上抽泣。
“……她的存在明明伤害了别人,却还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并且不从心底觉得自己有错。”
“她总是怪你,埋怨你,对你态度不好,总之她很差劲,没有达到一个爸爸对女儿的期盼……如果你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还会爱她吗?”
或许这个问题对于十七岁的少年而言太难了。
许苏山的沉默比黑夜还漫漫。
许时漪吸了吸鼻子:“算了,如果想象不出这样的坏女儿……”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寂静的山路上,许苏山开口了。
他转过头,侧脸朝她,眼里满是困惑:“爸爸的期盼,不应该是看女儿幸福吗?”
“……”
许时漪霎时失语了。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借着夜色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打湿了许苏山的肩头。
……
回到家,许时漪鼻头红红的。
段爱美还没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看着电视上播的包青天。
许时漪正想回屋,许苏山叫住她:“姐。”
她捂着哭红的眼睛,遮遮掩掩地回头:“怎么啦?”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少年纠结了很久,进了家门才忍不住开口,“我听村里老人讲过,有些山精野怪会迷惑人的神智。”
许时漪:“……”
电视剧不是这样演的啊,为什么别人穿越后都不会引起家人的怀疑?她和许荷就那么不像吗?
许苏山沉吟着:“晚上走了夜路,你如果身体不舒服……”
许时漪打断了他不着调的猜想:“……行了,我没事,睡去吧你!”
……
家里的房子是合院式布局。
正房有三间卧室,从前分别是许荷,太奶和许时漪的房间,东西两边的厢房放着一些工具。
现在许时漪还没出生,她的房间就空着。
许苏山不住那里,他一个人住东边厢房。
许时漪想回自己房间看看,一拉门把,发现打不开。
段爱美在床上眯眯着眼看电视,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许时漪跑过去问:“奶奶,那间房怎么锁着?”
段爱美被她吓醒了,疑惑道:“书房不是你自己锁的吗?从来不让别人进,钥匙被你收起来了。”
自己的房间从前是妈妈的书房?
妈妈还看书呢?看什么?故事会?青年文摘?果树杂交与培育技术?
见许时漪一脸呆滞,段爱美问:“钥匙丢了?”
“噢没有。”许时漪又跑回妈妈的卧室。
印象里,许荷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衣柜上面。她踮脚摸了摸,果然摸到一片钥匙。
知母莫若女,许时漪拿钥匙顺利打开了书房的锁,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她愣了。
整个房间密密麻麻堆满了书。
书架放不下了就堆在地上,书桌上是写满演算公式的本子和她看不懂的外文资料。
离她最近的书架上摆了几本中文书。
《星系天文学》
《引力与时空》
《黑洞吸积盘》
《宇宙的轮回》
《恒星结构与演化》
“……”
许时漪久久无法回魂。
……她的妈妈突然变得好高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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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入v,感谢支持正版,评论区红包掉落。
这篇文会写爱情,也想写亲情,友情,悬疑和群像,想尝试把这些元素融入到奇幻题材里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如果追更难受,养肥也没关系。祝大家天天开心[橘糖]
第19章 019 不了解,却想要爱她。
许时漪从小成绩就不好, 可她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这全赖许荷。
都是因为许荷的纵容,或者说不负责任。
念小学的第一个月,摸底考试。
许时漪数学考了85分, 不上不下, 中游水平。她拿着试卷回家, 认认真真把错题改了, 又掏出算术册, 要求许荷再给自己出几道题做, 查漏补缺。
许荷拒绝:“今天果树要打药, 快来干活。”
念小学的第二个月,课文里有不认识的字。
许时漪抱着书去请教许荷。
许荷却说:“我也不认识。”
许时漪不信:“露露的太爷都认识!”
露露的太爷90岁了, 没念过书, 牙齿都掉光了。
许荷说:“那就叫露露的太爷教你吧。”
念了半年小学, 班主任通知要开班会。
许时漪去找许荷,让她记得明天准时去学校。
当时许荷正在果园里给树干绑保温棉做过冬的保暖准备, 头也不回:“开班会干什么?”
“老师要跟你汇报我的学习情况。”
“不去。”许荷说。
“啊?”许时漪呆住了, “妈妈, 你为什么不去?别人家长都去啊。”
“别人家长都去,我就要去吗?”许荷理所当然地说,“我又不关心你的学习。”
“可别人家长都关心孩子的学习,你为什么不关心我?”
“学习好有什么用?”许荷淡淡地道, “会吃, 会喝, 会睡觉, 这就够了。你要不要来帮我绑保温棉?”
许时漪只好放下书包,委屈地帮妈妈干活儿。
她干着干着,小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妈妈, 给树绑保温棉有什么用?”
许荷手把手教她怎么绑,怎么系绳子,平静地回答:“学会这个,能让你饿不死。”
奇葩又特立独行,没文化还不愿意接受文化的熏陶,是个粗俗女人。
——这是许时漪对妈妈的全部印象。
她从不知道妈妈居然念过这么多书,学位证书一直堆到博士,甚至还在国外的高等院校进修过,专业是天体生物学。
博士学位颁发的那一年,许荷23岁。
天才。
许时漪脑海中冒出了这个词,她的妈妈居然是个天才!
夜深了,许时漪睡不着,也不敢睡。
眼前这一切对她而言太珍贵了,她害怕一睁眼就回到了2025年,害怕今晚的种种不过是场梦。
她还没有享受够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还没有完全了解到妈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许时漪翻了翻桌上的日记,试图透过寥寥几页纸,触摸妈妈真实的灵魂。
虽然成长过程中吃了些苦,挨了些骂,她却从没有怨过妈妈。
许时漪不知道别人口中那些不堪的、用来描述妈妈的话是真是假,但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