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性状稀薄,半透明,颜色类红宝石溶液。]
[不同于人类的铁基血液,他们的血液成分不属于地球的任何一种元素,考虑到其血液性状以及其超强的抓氧能力,假定为一种类钴元素,原子量却低于钴本身。]
[猜测他来自一个大气稀薄的低氧环境。]
许荷在“猜测”二字前打了个大大的叉。
[极速运动需要消耗大量氧气,钴血无法满足这一点,与他本身表现并不吻合。]
[或许他拥有另外的,高效且强大的呼吸循环系统,多重脏器的存在为他的活动提供了支持?]
[这完全违背了地球生命的常识。]
许荷在最后一行写了几个字:[好想把他剖开看看。]
然后又用更粗的黑色马克笔把字涂掉了。
许时漪后背发凉:妈妈,这可不兴解剖啊!
她半懂不懂地继续往下看。
[其血液中含有一种特殊且具手性的成分阿姆里塔,微量的L型共生元可清除自由基,修复病损细胞,D型直接摄入转化后对生物体产生毒副作用,干扰代谢,导致神经系统损坏,造成不可逆的器官衰竭。]
笔记上形容的症状和生病的村民很像。
一个猜测在许时漪脑海中萌生——村民们该不会是在第五所里食用了池信的血液吧?
可是第五所闲出屁了要拿池信的血去毒几个村民?
可如果村民是被人用作实验的“小白鼠”呢?
这想法刚一冒起,许时漪就毛骨悚然,联想起许荷辞职的日期,弄不好那才是她离开第五所的真正原因。
许时漪放下资料,走出实验室,童苗已经不在了。
好的。
她做了个深呼吸。
接下来,第五所里不会有任何人敢对她提出异议。
白褂子们在会议室开会,她推门进去,不动声色坐到最后一排。
原本大家坐姿都很散漫,见她进来,背不由得绷紧,肃静了几秒后,讲话的人才坑坑巴巴,继续开口。
许时漪听他们开会,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大脑如此平滑,没有褶皱。
就没几个词能听懂的。
只大概听懂,第五所目前的业务主要围绕着面向天空的SETI探索,和地下实验室里对实验体血液成分的提取。
不用说,那实验体就是池信了。
许时漪装冷脸,时不时抬起头瞥一眼说话的人。
白褂子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顿时声压低了八度,变得唯唯诺诺了。
等所有人都发表完想法,会议临近尾声。
许时漪突然开口说:“我今早在门外被村民围住了。”
她语速很慢,为了让自己的每个字听起来更有压迫感:“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陈维没有打算对他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吗?”
全场鸦雀无声。
许时漪也是在诈他们。
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将所有碎片组合在一起后形成的猜测。
第三次穿越时,陈维在车上对她说过,许荷并非实干派,而是梦想家。
这是否说明,两人的研究理念出现了分歧?
许荷在村民发病当天决然辞职,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接受不了陈维拿人做实验的恶劣行径。
果然,被许时漪诈出来了。
一个白褂子硬着头皮开口:“陈所的想法,我们不好擅自揣测。”
“所以,就要让我每天上班前先挨一顿骂?”许时漪没有试图掺和自己不懂的话题,她的切入点非常朴实,“明天或许就挨一顿打。”
众人又陷入沉默。
刚才说话的白褂子思考良久,提议道:“要不这样吧,以人道主义的名义给村民家捐一笔钱。”
“这是个办法。”
“拿到钱,他们就不会闹了。”
“只要由头不影响到所里的工作,想必陈所也不会反对。”
大家纷纷表示了赞同,又开始商讨捐款事宜。
许时漪没有理想化地认为真相被掩埋了就不算解决问题。
这不是她的时代,她只是短暂地停留在妈妈身上。
在不影响妈妈的前提下给村民争取到补偿,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了。
到了晚上,许时漪以加班的名义留了下来。
池信仍维持着不变的姿势,蜷缩在角落。
许时漪隔着玻璃,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这家伙居然是从星星上来的……”
“怎么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
“他不会老吗?”
“……生殖/器官好像也差不多。”
“不过……他有人类的功能吗?”
“皮肤好白好嫩,就像做了全身的光子嫩肤,真羡慕外星人的肤质。”
“好想给他穿件衣服啊,可是开门他肯定会掐死我,总不能学他们给他喷咖啡因吧。”
许时漪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池信从臂弯里抬起头,用冷淡的眸光盯着她。
许时漪眨了眨眼,她并不怕他。
2025年初见池信时,他眼底也是冷的。
可相处下来,许时漪觉得他和地球人没区别,甚至比某些人类更像人。
“我也想放你走,可现在不行,只靠我的力量做不到。”
“如果是妈妈的话……”
说到这,许时漪立刻抿住嘴巴。
担心被传送回去,及时收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她凑近在玻璃上哈了口热气,拿手指在水汽中央画了一个圈圈,刚好框住池信的脸。
他的脸颊漂亮,头发长期不曾修剪,已经有些长了。
水汽凝结的圈内,她看着他,和他大眼瞪小眼。
池信的瞳孔极黑,极亮,仿佛黑色的水银,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时漪突然想起一件事。
——妈妈的咒语。
在水底和姚浦山的事故中,她都念过这句咒语。
妈妈也曾在报纸上留下了暗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时漪突发奇想,小声念了一句:“库西索。”
下一秒,角落里的池信猛然起身。
他以快到令人无法分辨的速度瞬移到了她面前,双手猛地一拍,重重地摁在玻璃上。
许时漪猝不及防,被他吓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隔着一道坚硬的玻璃,池信目光阴沉。
他嘴唇翕动,声带嘶哑,吐出的字句有种怪异的艰涩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许时漪惊呆了:“……你会说人话啊?!”
第46章 046 这是一片萱草花
池信的吐字不甚清晰, 明显还不适应人类的语言。
“库西索是你的名字?”许时漪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妈妈咒语的答案居然是这个。
难怪只要喊出那三个字池信就会出现。
难道说,他与这三个字之间有着特别的连接吗?
许时漪随即想到——自己刚才不知情地喊了他的名字。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 应该被遣返回2025年才对。
可她还好好地留在这里。
这是为什么?难道说外星名字可以喊, 不计入穿越的守则里?
池信嘶哑着问:“你怎么知道?”
“……我不能说, 不过我不会伤害你。”
“骗子。”池信讥讽。
“我没有骗你。”
池信猛地一拍面前的玻璃, 发出巨大的响声。
许时漪瞬间有种他会把玻璃震碎的错觉, 吓得连连后退。
“就算之前有过, 现在也不会了。”
许时漪不确定许荷是否对他做过什么。
想来是有, 毕竟许荷的研究对象就是他。
可许荷已经决心辞职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他。
池信望着女孩瞬间瞪圆的眼睛, 从她眼底里读出了恐惧。
他冷笑了一下, 回到角落。
许时漪没有解释, 默默地坐在离他很远的椅子上。
她翻开《星系动力学》里面夹着的《少男少女》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着。
夜晚就这样悄悄流逝。
次日清晨, 白褂子来上班, 顺便跟许时漪报告, 已经把村民家的事处理好了。
用一笔巨款做安抚,理由是村民们在第五所吃菌中毒,跟第五所的射电望远镜和所做的研究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事情仍然存疑,可大家拿到了钱, 也就不再有意见了。
许时漪一宿没睡, 眼眶周围生出了淡淡的黑眼圈, 点了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去食堂吃早饭。
曾经在报纸上读到过,1995年荒野市流行一种名叫猪油酥饼的小吃,饼皮层层叠叠, 酥香掉渣,里面包着椒盐和芝麻,配上一碗清淡的野菜汤不要太香。
食堂也紧跟潮流,做了猪油酥饼和野菜汤。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小酥饼,又打包了一份带回隔离室。
白褂子正要带池信去抽血。
没等他们往玻璃房内注入咖啡因,许时漪就回来了:“这几天不用抽血了,我有别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