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和自己的妈妈提要求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想到在妈妈眼中居然算是厚脸皮。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妈妈又不知道她是谁。
许荷对于她说的话只有一句批语,那之后,许荷开始记录日记。
往常许荷写日记的频率为是三四天一次,可这半个月以来,许荷每天都写日记,字数不多,短短几句。
让许时漪惊讶的是,在她伪装成许荷在第五所里胡搞一通后,许荷不仅没有质问她的目的,反而第二天就着她留下的烂尾巴去上班了……许荷原本明明都已经辞职了。
不过从日记里看,许荷这半个月也没做什么要紧事。
她不做研究,不搞实验,就学许时漪的样子,每天待在隔离室看书。
因为对白褂子时时刻刻在监控后面盯着她的行为感到厌烦,许荷干脆动手拆掉了隔离室的监控。
整个第五所没人敢阻止她。
读到日记的这一段,许时漪目瞪口呆。
她装许荷的时候心里虚得要命,虽然也讨厌被人监视,却不敢做出离经叛道的行为。
可许荷才不管那些,想干就干了,甚至不顾此时陈维还在第五所内。
接着,她又见许荷在下一页记录着:
因为近日拆监控等行为,许荷和陈维吵了一架。中间过程没有详述,结果是许荷决定接下来的半个月,她不会再和陈维说一句话,也不许别人进入隔离室干扰她对2号实验体的研究。
许时漪眨了眨眼,隐隐觉得妈妈拆掉监控的行为不是脑门一热。
接下来的半个月,隔离室没有监控,别人也无法进入。
这是不是说明,她这次穿来之后,可以在隔离室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不用担心别人的监视?
甚至,许荷还预先和陈维吵了一架。
有了这个前提,许时漪就算不开口跟陈维交流也不会引起怀疑。
许时漪打消了马上回到2025年的念头。
妈妈做出这反常的行为是为了自己吗?许时漪拿不准。
诚然,上次离开前,她在本子上画了一朵萱草花。
而萱草花象征母爱。
她确实想用隐晦的方式来提醒许荷自己的身份。
可她从来没有期待妈妈能看明白,就算看明白了也不指望妈妈会相信。
对于许荷而言,她只是一个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灵魂,说不定就是在胡言乱语。
许时漪望着桌角白瓷盘里精心准备的巧克力和蛋糕发了会儿呆,低头继续看日记。
日记的最后一页,许荷如此写道:
[第五所的安保系统远超常人想象的缜密,非人类生命体没有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
这是许时漪上次离开前拜托许荷的事情。
许荷在此给出了回答。
[虽然外形类人,可从基因相似度来看,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有着地球科学无法解释的特殊能力和对人类强烈的恨意,在我看来,放他离开并非理智的决定。]
许时漪拿起笔,在妈妈的那段话后面接着写道:[不是那样的,他很好。]
因为害怕透露未来的事遭到遣返,许时漪不敢明说池信在未来的三十年会在风浪中救下很多人类。
池信并没有妈妈预想中那样对人类造成巨大的威胁,且事实恰恰相反。
她努力说服妈妈:
[一张白纸,它会呈现出你给它涂上的任何颜色,生命也是如此。]
第55章 055 同一个人。
次日起床后, 段爱美递给许时漪两页稿纸。
那是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母亲》,字迹像是许荷的。
许时漪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段爱美拉她坐到饭桌前, 叹气道:“小山那孩子真犟, 非说自己没有妈, 作文不写, 饭也不吃。”
今天许苏山没有做饭, 早起就不见人影了。
段爱美拿小锅热了馒头和粥, 启了一罐豆腐乳, 凑合着当早餐。
“把你给他写的范文收起来吧,小山连抄都不抄, 就因为这篇作文不交, 老师打好几遍电话了, 这孩子哟。”
作文要求以母亲为题。
许时漪在餐桌边坐下,吃着太奶喂到嘴边的白粥, 认真读起了许荷写的范文。
许荷的字体清秀飘逸, 作文开头第一句很短:
[我的母亲脸皮薄。]
许时漪差点把嘴里的白粥喷出来, 呛得直咳嗽。
昨晚日记本上许荷给她的批注分明是“多厚的脸皮”。
今早的范文开头却是“我的母亲脸皮薄”,很难不怀疑许荷在暗示什么。
萱草花象征着母爱。
假使许荷猜到了那朵花的意思并且愿意相信。
那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留下这提示的人究竟是母亲,还是女儿?
这也是为什么许时漪认为许荷很难猜到她身份的原因。
这一年,许荷还没有女儿。
人对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总是缺乏一些想象力。
在她看来, 许荷宁愿相信是自己过世母亲的鬼魂作祟, 都不可能想到是自己未来的女儿穿越回来了。
许时漪继续往下读。
作文的中间部分, 许荷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她的童年趣事。
——邻居小孩过生日吃蛋糕, 她馋,于是,往日脸皮薄的妈妈去敲邻居的门要了块蛋糕给她, 妈妈真爱她。
许时漪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大概率是假的,因为许荷不像嘴馋的人。
哪怕童年时的小许荷也必然板板正正,宛如一本正经的小大人。
作文的最后,许荷写道:
[我曾以为,母女间只是提供基因组的生物学关系,从出生起就做为女儿的我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成为母亲。
我无法控制创造生命的变量,因此不确定是否会生出笨拙,轻率,奇奇怪怪的家伙来。
可是汉字里,妈妈和女儿的第一笔都是‘撇点’。
撇点,是连接,亦是转折。
或许未来我会有个女儿,或许那时我会改变看法——笨拙是赤忱,轻率是勇敢,奇奇怪怪是可爱。
到了那天,或许我才能真正理解到母亲二字的重量。]
如果说昨晚看许荷的日记时许时漪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确定许荷知晓并相信了她的身份!
这篇日记就是许荷隐晦的提醒。
她甚至认为,许荷这半个月里一定反复观看了隔离室的监控录像。
许荷也一定知道了自己为村民争取赔偿的细节,所以才会说出笨拙,轻率和奇奇怪怪那样的话来。
可是妈妈并不完全是在否定她。
笨拙是赤忱,轻率是勇敢,奇奇怪怪是可爱。
妈妈这是在赞同她的行为吗?
许时漪忽然觉得很奇妙——
她与妈妈之间远跨了三十年的光阴,如今却凭一页薄薄的纸,产生了灵魂上的碰撞。
可是,妈妈为什么会相信呢?
是从她过往穿越的细节里分析出来的?
还是说,对妈妈而言已经接受了外星人的存在,那么接受未来的女儿会穿越这件事也就顺其自然了?
段爱美又喂了她一口粥:“快吃饭,都凉了。”
许时漪咽下粥:“不吃了,我回所里一趟。”
段爱美端着碗追出来:“小荷!再吃一口,人可不能饿着肚子上班——”
许时漪都跑出家门了,又扭头回来咬住段爱美递来的馒头,嘴里呜呜着:“……真的要去上班了!”
……
许荷在日记里说过,未来半个月她不会再和陈维说一句话。
既然相信了她的身份,许荷一定为她这次的到来做好了准备,留下的每个字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因此,当在第五所迎面撞上陈维时,他喊她“小荷”,许时漪冷着脸,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去。
陈维果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知会如此。
许时漪换好衣服,走进隔离室。
池信仍旧待在玻璃室的角落,身上披着她上次离开前给他白褂子。
他穿上了衣服,不再是赤/裸的。
听见门声,他抬起头。
在看见来人之后,似乎想说什么,又抿了抿唇,把话咽了回去。
距离上次接触,地球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这十五天内,女人每天都会按时前来,却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也没有从外面摘下鲜花插进锥形瓶里,更没有拎着几个小酥饼笑眯眯问他要不要吃。
即使偶尔看向他,目光也冰冷得没有温度,仿佛在盯着一个物件。
她似乎因为他的举动生气了。
那天的最后,她冒着被他反扑的危险回头洗掉他手上的咖啡因,他以为她没有怪她。
事实却是,地球女人的气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持久。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视线却随着她移动,期盼着她今天或许会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