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许荷也被苦得直皱眉头,“这些酱就算我买了。”
吴鸿芸连忙说不用,哪好意思让您掏钱。
“我奶奶昨晚打雪仗感冒了,今天不方便熬酱。”许荷说,“你来试试吧。”
吴鸿芸见段爱美熬了几天酱,其实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不过怕人说她偷师,就一直没好意思自己动手做。
许时漪装模作样咳嗽了几声:“咳……没事,咳咳咳,你做吧,你做得一定好吃。”
吴鸿芸心生感激。
半个月前,她上门来找许荷时根本没报希望。
第五所的人都知道,许组长是个冷感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然不会求到许荷头上,没想到第二天再来,许荷痛快地就答应了。虽然没有拿第五所的钱直接买下她的柚子,可现在这样加工后拿去城里卖,赚得只多不少。
见吴鸿芸在客厅熬酱,许荷就回房间看书了。
许时漪追着她进了书房:“你去看看他吧!”
“他看见你一定很开心。”
“他其实很好的,他有许多优点你都不知道……虽然我不能对你说,可他就是很好!”
许荷拿起耳塞堵住耳朵,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纯粹理性批判》。
许时漪走过去摘下她的耳塞:“你去嘛,他一个人在那里真的很孤独!”
许荷问:“你喜欢他?”
许时漪没想到妈妈的问题如此直白,老脸一红,狡辩说:“你胡说什么啊?我可是你奶奶!我都没有去过第五所,我根本都没见过他!”
许荷懒得理会她的诡辩,淡淡说了句:“陈维明天飞国外。”
许时漪先是一愣,随后狂喜:“真的?!”
许荷的意思是打算在明天放走池信吗?
许荷冷静地看着她:“所以你今天可以安静一下,不要打扰我看书吗?”
许时漪忙说:“可以可以,您看。”
书房的角落里,许荷在她的木头上盖了防尘罩。
许时漪过去掀开罩子,拿刻刀继续雕刻。
木头上刻的是池信家乡所在的星系。
他曾提过,在他的家乡,四颗行星绕一个恒星公转,他的星球位于第二环,是一颗和地球很像的星星。
他说离家太久,或许会忘记家乡的模样。
如果明天真能把池信放走,许时漪想把这块木雕送给他,他时时看着,就不会忘记家乡的样子了。
书房里,许时漪安静地坐在地上刨木头。
许荷看了会儿书,注意力从纸张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身躯衰老也藏不住灵魂的轻盈。
她未来的女儿是一个天真又聒噪的小姑娘。
有这样一个女儿,以后生活大概不会无聊。
也不知道女儿今年几岁,喜欢上一个来自地外的生命,最好是已经成年了,不然总觉得要被教训才对。
两人安静地在书房待了一下午。
温柔的雪天,碳炉烧得正旺,安静的房间里时不时地传来许时漪刻木头的“擦擦”声。
今天许苏山放学早。
他拿回来一个相机,是老师借他玩的。
“姐,奶奶,我们照相吧,我买了胶卷。”许苏山来敲书房的门。
许时漪去开门:“好啊。”
许荷不喜欢拍照。
她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变化,试图将某一刻的幸福定格永存是件自欺欺人的事。
因此,三人的合照就只有许苏山很小的时候去城里玩,在照相馆拍的一张。
那时他还很矮,比许荷足足低了半个头,现在他长高了,不喜欢那张照片,早想拿新的替代了。
相机是他特意去跟老师借的,为此磨了好久。
吴鸿芸的柚子酱正好出锅了,许苏山请她来帮忙拍照。
吴鸿芸难为情地在围裙上擦着手:“我也没用过相机,怕给你摁坏了。”
“你轻点按就没事。”许苏山教了她几个功能键的用法。
他从屋里搬出一个凳子,让许时漪坐在上面,他和许荷则站到她背后。
许时漪浑身痒痒,觉得站位不该是这样的。
她又从屋里搬了个凳子,让许荷和许苏山坐在凳子上,她站到后面,弯腰搂住他们的脖子。
许苏山觉得这样不尊敬长辈,许时漪却对吴鸿芸说:“快拍快拍!”
吴鸿芸按下快门。
最后一秒,许时漪咧开嘴巴灿烂地笑,手放在爸妈两边比了个耶。
这张照片看似是三个人,实则是四个人。
看似是一家三口……实则也是一家三口。
人生真奇妙。
……
次日,许时漪一整个白天都和许荷在书房烤火。
许荷看书,她刻木头。
入夜后,许荷合上书。
许时漪丢下雕刻刀:“你要去了吗?带我一起吧。”
许荷从衣架上取下围巾:“这不是人多就能办成的事情。”
许时漪又开始黏人了:“求你了求你了,我要去嘛!”
“不行,万一有危险……”
“我会保护你!”许时漪拍拍胸脯,“他们绝对不敢打老太太!”
“外面很冷。”
许时漪就去多套了一件外套,系上围巾。
许荷拿她没办法:“那你闭嘴,不许说话……也不许挽着我,你太黏人了!”
她的性格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出门时,她们被许苏山发现了。
少年看了眼钟表的时间,疑惑地问:“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
许时漪忙说:“出去逛逛。”
“这个天气?”
山里一片白茫茫,路上到处结着冰。
一入夜就变得很冷,呼吸间都吐出茫茫的白雾来。
许荷说:“我回所里拿东西,奶奶陪我。”
许苏山穿上外衣:“我也陪你去。”
路上,许苏山心事重重,大概在怀疑许荷夜里去第五所是想见陈维。
许荷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倒是许时漪非常兴奋。
她不清楚池信是何时离开的第五所,不过既然妈妈说陈维不在,那放走他的几率还是很大吧?
很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外星人在隔离室过得好不好,冷不冷。
许时漪太兴奋了,提议道:“不如我们给今晚的行动起个代号吧?我是狡诈的狐!”
许荷:“……”
许苏山回头,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奶奶吗?”
“……”
她不该对着1995年的爸妈玩梗。
……
第五所不许外人进入。
到了门口,许苏山和许时漪被拦住了。
许荷叮嘱他们在这里等,独自走进院子。
十几分钟后,她出来了。
许时漪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她。
许荷沉默几秒,轻声说:“陈维把我的指纹从隔离室的玻璃门锁上删掉了。”
许时漪一愣。
身体被夜晚的寒风一吹,四肢僵硬。
许荷牵起她冰凉的手,温声说:“回家吧。”
……
夜里,许时漪失眠了。
她抱着枕头去敲许荷的房门:“我想和你一起睡。”
“……”
许荷三岁之后就没有和人同床过了。
她思考几秒,侧身让出身位:“进来吧。”
许时漪钻进被子里,搂着香香的妈妈,被许荷推开一点。
她就没再抱了。
她侧躺着,望着窗外晶莹的雪夜:“为什么有时是你,有时是我呢?从来没有过别人。”
她知道许荷能听懂她看似古怪的问题。
许荷略作思索,同样模糊地回答:“也许是因为血缘。”
支撑穿越的锚点是血缘。
因为她和许荷的亲缘关系更近,所以穿到许荷身上的次数更多。
如果是这样,或许未来的某天也会穿越到爸爸身上吧?
许时漪也不知道,假使有天穿越到许苏山身上她能干什么。
许时漪翻了个身,后背朝向许荷。
雪夜寒冷,她脚丫冰凉,不过妈妈的被子里很暖和。
“以后还有机会放他走吗?”
“很难。”许荷说,“陈维短期内不会再出国了。”
许时漪把头埋在枕头,偷偷掉眼泪。
这么大的人了在妈妈面前哭鼻子很丢脸,所以她哭得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声音,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
可是许荷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太爱哭了。
女儿的基因成分难道是水龙头吗?
许荷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时漪忽然就忍不住哭声了,她哽咽着:“我没办法阻止他们拿他做实验,也不敢去想他在那里的每一天都经历了什么,看见他疼,我也会跟着疼。”
“我知道这不应该,可我好像就是喜欢上他了……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要经历那些事情?”许时漪抽泣着,“要是他没有来过地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