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声的位置在廖裕的斜前方,他此时此刻偷偷转回身,递话问道:“你昨日给皇后娘娘什么了?”
雍声昨日也看到了这个箱子,但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要派上什么用场。
廖裕看着,确实像是他给出去的,但他给的时候,并不知道会用在今日。
仔细一回想,神情一瞬间变得凛然。
张稚当着众大臣的面将细长箱盒打开,里面装着的是同样细长的明黄色锦囊,这里面应该还有一层东西,张稚将它竖立在地上。
她默默地将锦囊也拆开,全程未说一句话,但随着她的动作迅速,众人渐渐猜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剑。
一把挣开剑鞘的三尺长剑,映射流光寒影,立在金銮殿上。
雍声看到这把剑的时候也被震慑住了,廖裕也真够大胆,这种东西也敢给皇后,要是让陛下知道——
“皇后娘娘!简直荒唐!这要是让陛下知道,您纵性持剑在大殿之上残害臣子,定……定会厌弃您!”詹青松抵抗斥责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她张稚怎么能在金銮殿前持械动武!
底下武臣还好,犹以文臣反应格外剧烈,也最能找她的事。
等文臣们害怕的害怕,生气的生气,畏缩的畏缩,等一段缓冲过后,她才开口道:
“今日诸位诚心要本宫下不来台,言辞之犀利,就像把这把剑,刺入本宫的腹中一般。”
“这剑,能伤本宫,也能伤诸位。如若不能心平气和地谈,那本宫便只能先斩后奏,大开杀戒,相信陛下回来后,也能理解本宫的苦衷。”
这话她就撂在这里了。
此话一出,底下的锋芒顿时削弱许多。
静下心仔细想想……皇后怀有龙胎,万一生了储君,与她公开作对,那以后便是至少要和两个皇帝作对,他们没把握自身寿命能有那么长,能做的了三朝元老。
一个皇帝就已经够痛苦了。
“皇后娘娘,您先把剑放下……”雍声着急道。
他不是怕剑能伤着这些大臣,是怕剑伤着皇后。刀剑无情,她一个孕妇咋咋呼呼地挥舞着,万一伤着腹中胎儿怎么办。
张稚偏偏不听,剑在她手里都能玩出花来,看得其他大臣也是揪心不已。
这也算是她的一种手段。
嗯,挟胎以令大臣。
要是她这胎真出了点什么事,都会多多少少和今日挂上勾,谋害皇嗣的罪名,人人有份,压力够大了吧?
“怎么样,诸位大臣,可以开始上朝了吗?”
说话时,张稚一只手压在剑柄上轻轻晃着,不加注意,直接用另一只手即将要握上了剑刃锋利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詹青松终于是赶在那一刻之前退了下去。
不甘心道:“臣恭请皇后娘娘上朝。”
未出什么血气,众人皆松了口气。
詹青松一退,墙倒众人推,余下的人便散作一团,大势已去,不成气候。
张稚闻言笑逐颜开,直接将手握在了剑刃之上,紧紧握着,随着手上力道在剑身上擦过一段。
趁着大臣表情惊悚讶异之际,张开五指,掌心洁净无比,未见一点血色。
这剑,根本就没开过刃。
也就是说,张稚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动武,只不过是顶多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若他们当中真有一个高风亮节的站出来,宁死也不屈服,那反倒会让张稚落了下风,代国这事,今日根本就谈不拢。
只可惜,这个本该一鸣惊人的机会,詹青松差一点就把握住了。
同僚之间的目光流连落在詹青松身上,如芒刺背,羞愤得他满脸涨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人把握得住,机会自然回到了张稚身边,她当众扔了剑,略作宽宏大度的一笑。
“诸位大臣多心啦,大家都是燕国的肱骨,燕国的栋梁,就算本宫不能代国上朝,又怎么真的会干出这种事呢?本宫什么都不懂,还是要依仗诸位多多出力呀。”
众人勉强赔笑,无话可说。
这一下把里子外子都丢了出去,皇后代国一事已成定局,是无力回天了。
雍声也彻底放下心来,趁边上的人不注意,偷摸踹了后面的廖裕一脚。
一声忍痛的闷哼自身后传来。
“行……雍大人你可真行……”
谁叫他不早点说,害他白担心。
一段不甚愉快的小插曲过后,各部正常开始奏事,商讨渤海疫病的各项情况,选用人事。
其实最一开始,多数大臣虽然抵触皇后代理国事,但并未想过要在上朝的时候动些心眼子,这种事情,等陛下回来说,或者直接跟陛下说都可以。
这下好了,惨败,斗心眼子也没斗过。
张稚历尽几番波折,终于可以开始和平地上早朝了。
有这件事情震慑在前,往后朝中大臣在她手里都乖觉了许多,没敢再给她惹什么麻烦,一直和平相处。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两个月过去,到了交接权力的时候。
张稚怀孕的各种反应像天降奇兵,一下子突袭而来。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么轻松,小腹也一天天显怀,微微隆起来了一个小丘。
李太医告诉她,这些反应都是女子生育所要经历的,让她放平心态。
前两个月的时候,她还有事可做,如今整日窝在屋子里静静养胎,也生出来几分寂寞。
陛下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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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詹青松(伤感版):陛下,那日杏花微雨,您罚臣将‘女子不得干政’抄上三千遍,怎么到头来连陛下自己都给忘了……也许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
张稚(权威版):这章的名场面,本宫包了[狗头叼玫瑰]
廖裕:……脚疼。
趁这章带点权谋的味儿,推推隔壁女无连载《长公主称帝记》[比心]
第41章 倩斐(一) 她是我妹妹,杨倩。
张稚现在也不是没人陪, 自打安心养胎以来,爹娘和姐姐们隔三差五地都会过来宫里看她。
只是赵季不在,她有些不习惯, 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提不上精神。
赵季身体上的事,她没跟家里人提起过。
聊到赵季, 他们只知道是去南巡, 以为过阵子也就回来了,只有张稚自己在提心吊胆,每次午夜梦回惊醒, 梦到的都是极坏的结果。
她这个样子,早晚都是会被看出来的。
“稚儿, 娘看你眼底的青是越来越重了, 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吗?”曹氏心疼地问道。
长乐宫内殿坐榻前, 环着坐了一圈人,娘和大姐、三姐都在,张稚被围这些人在中间。
曹氏当娘的心细, 最先发现了她身上的异态。
张稚只得略带苦涩地点了点头。
她摸了摸小腹, 道:“最近夜里反应得实在厉害, 折腾得我睡不着。”
她以此为由遮掩了过去。
实际上, 她腹中的胎儿像是已经能懂些人言, 十分地听话懂事,白日里胎动和孕吐会重些, 夜里知道她要休息了,会十分乖巧地待着,一点也不给她添麻烦, 比它的父皇强多了。
曹氏心疼,抹了抹成线的泪,却也没有办法,“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她自己生养过五次,便遭过五次这样的罪,这其中是什么滋味,没人比她更懂得。
见曹氏因自己有些自责,张稚忙将话往回兜,“宫里时时刻刻都有人伺候着,只是最近睡不好,过几日就好了。”
再将话风一转,问了问家中的情况,可还需要她帮衬些什么。
问过她才知道,刘襄早已经伏诛,按律法贬为了庶民,流放去远地,今生再也不可能回京。
总算是来了个好消息。
曹氏简单提了提这件事,随后道:“稚儿好好在宫里养胎就是了,家里没什么需要你帮的,我和你爹也商量过,男子汉大丈夫,让他们各自拼各自的前程去。”
这句话指的是便是她的姐夫们,还有家中正在学堂里念书的三人。
“嗯。”张稚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但随即,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情。
张稚转而将目光看向坐在曹氏旁边的张稼,不慎笃定地问道:“倩儿生辰……是不是在来年春?”
张稼含笑应下,“是在来年三月份。”
张稚早先便放过话,她要让杨倩在及笄前好好地选一选未来夫婿。
这件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宫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了,我打算三日后在宫里办场宴会,邀请些青年才俊入宫,让倩儿也来宫里参加。”
张稚这样说,张稼立刻心领神会,连声说好。
……
张稼从宫里出来后便回了杨府上,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倩,顺便给她新裁件漂亮衣服好入宫。
刚进正门,她便直奔着杨倩的住处碧薇院而去。
“二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