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晋身世上的事情,她原本打算揭过去闭口不谈,一个守着秘密的人死了,另外一个人在他死之前知道了这个秘密,最自然不过的便是帮他把这个秘密继续守下去。
崔晋是不是胡言乱语她当然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不想过多地停留在这上面。
她朝着帐中有些忧愁的男子灿烂地笑了一下,说道:“陛下纠结这些做什么,人都已经死了,何必在意他说的一言一语,岂不是自招烦恼。”
赵季浅浅地应了她一声,“皇后想得倒是通透”。
张稚弯着嘴角,那是当然了,不然当初被他抢了亲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以死明志。
“我外公在世的时候便教过我,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
张稚这样问着,床榻上的男人陷入沉思。
她自问自答道:“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好好过完自己的一辈子就是了。”
她的一辈子算是栽倒在了赵季身上,不管他出了什么事情,她今生今世都与他同舟共渡。
所以不管崔晋说的话是真是假,对现在的他们而言都没影响。
瞧着张稚说话时的神情认真,赵季也听进去了几分,不再过问这些事情。
赵季身上的伤需要静养,明日需过问另外一批下毒之人的事情张稚便自告奋勇地挑了起来。
原本崔晋的计划是要刺杀皇帝,但怜福殿上的毒箭却是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射去,这一点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便让崔晋死了。
想来当时听到崔晋那些惊堂骇世的言论却是有些慌张冲动,有些事情其实还可往里慢慢发掘,不过崔晋这边断了,她倒还能试试另一边能不能走得通。
羽林军先前便向赵季汇报过审问这些下毒之人的结果。
这些人大多都是死士,齿后藏了致命的毒药,给小太子下毒之事败漏以后,便咬牙自尽,只有两个人还活着,其中一个便是招供的一人。
幸亏此人因贪生怕死,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齿后□□,而且没怎么用刑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
因此也牵连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份。
“现在活着的两人中,有一人是前朝公主。”赵季将羽林军回报的情况同张稚说明了,省得她再问一遍。
前朝公主,张稚只是听着这个名头,心中像有冷风渐渐吹入。
崔晋与她,目标大抵一致,能联合起来也并不奇怪。
张稚打算去会会这个前朝公主。
第56章 前朝公主 徐千云。
此前羽林军将这些给太子殿下下毒的人都关押在了一处, 现如今牢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若非说这群人有什么共同之处,那便都是女子,在满月宴那日进了宫中, 换上宫女的宫装混到怜福殿上。
隔天一早,张稚见了这两个女子。
两人远远地各自歇在两个灰暗的角落里,如同楚河汉界, 摆出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其中一个女人见有人进来迅疾站起身, 慌张贴上前来,指间紧紧攥着铁栏杆,重复问道:“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
没人应她, 她愈恐慌,叫嚣的声音愈大。
她用力摇晃着牢门, 却纹丝不动, “我什么都说了,为什么还不能放我出去!”
空中激起一地飞尘飘扬, 张稚捂着口鼻轻轻咳了几声,往后退了几步。
一旁看管的狱卒见状,用佩剑的剑柄敲了敲牢门示意里面的人安静些。
这法子果真奏效, 女人果真平静了下来。
狱卒向她详细地禀报着, 站在她面前的女犯人叫王西莲, 平民身份, 后面躺着的那个叫千云, 千云便是王西莲口中的前朝公主。
因前朝国主姓徐,她的名讳大概便是徐千云。
史官的人翻了翻宫里遗留下来的前朝记事, 确实曾经有一位三岁流落民间的平乐公主叫这么个名字,年龄大概也都和徐千云能对得上。
各方敲对了一下,觉得她的身份应该是没问题, 才呈报了上去。
绕过眼前的人,张稚偏头往牢房深处看去,有一个苗条的女子屈膝靠着墙边,发丝凌乱,双眼发呆地盯着某一处,眸子中没有什么光亮。
或许是她太小的时候就已经流落民间,张稚瞧着她的举止倒不像是个公主,像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这便很难让她相信,眼前的徐千云会是有复国念头的人。
除非……她的身后另有其人。
张稚朝着角落里的徐千云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崔晋的人吗?”
牢房里传来回音。
“娘娘问你话呢!装什么哑巴!”一旁守卫厉声道。
良久,徐千云才干巴巴地答了一句,“不认识。”
张稚掂量了掂量这三个字,“不认识才好,看来你也并不想知道他怎么样。对了,这个叫崔晋的人也在昨日被擒住了。”
“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你们行刺也能碰上,原来只是缘分而已,可惜了……”
徐千云默然将身躯缩得更紧。
看起来像从她这里套话,的确是一件难事。
张稚见状转身欲走,耳侧传来细小的一声,“认识,他……怎么样了?”
她诧异回眸,心里觉得这个前朝公主很有意思,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
狱卒们审了一夜,王西莲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股脑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招了出来。
张稚见了一下这两个人的面,便跟着狱卒们去另一个干净些的房间看王西莲的供词。
二十多页的黄纸全部写得满满当当,结尾还有王西莲的指印画押。
她认真看了下来,据王西莲的供词,发现他们这次下毒行动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幕后主使,而并不是现在被关押住的这位前朝公主。
这位神秘人并没有参加此次行动。
王西莲只知道是那人自称是前朝宫廷犬马,平日里众人会称呼其为“嬷嬷”,也是她认出来了流落民间的前朝公主身份,将前朝遗民召集起来。
他们此次与崔家联手,计划是在满月宴上谋害皇帝和皇子的性命,制造混乱局面,再由嬷嬷趁乱领着大批人马发动宫变,最后推举公主上位,复辟前朝。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知为何出了一点意外。实际当日的宫外并没有他们的人,而他们混进宫的这些人倒像是白白来送死的。
张稚看完了王西莲的供词,将那一叠纸放在方桌上。
昨夜只审了王西莲一个人,得知徐千云的身份特殊,审讯的人便没有轻举妄动。
“皇后娘娘,羽林军的人已经派出人马去崔家查证,若那幕后主使还留在崔家,还可将人抓回来。”狱卒的人禀告道。
羽林军前往崔家一来一回,张稚需花费些时日才能得知具体情况如何,如此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便急不得。
“本宫知道了。”
张稚对此不太抱希望,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怎么可能蠢到留在崔家等着羽林军来抓。
她将旁人屏退,在房间里闭了闭片刻眼睛养神,方才看供词看得她眼睛有些酸痛。
额角上的太阳穴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缓慢打着圈揉着,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并起两指指腹替她按摩了一下穴位。
她还未动作,鼻尖便嗅到了熟悉的檀香,下意识轻唤了一声,“陛下。”
随后转过头去,又惊喜地问了一句:“陛下怎么来了?”
她以为赵季现在正在承乾宫养伤,这些人她来处理就好了,他不必来。
“朕来瞧瞧皇后,正在为何而伤神。”
张稚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了下来,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赵季沉声道:“此事不急。若徐千云的身份做真,那人必不会坐以待毙,若为假,那便先看看那人究竟要做什么,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朕来时看到小夭园里的桃花都开了,再晚便看不到了,不知皇后有没有兴致陪朕赏花。”
他含着笑意邀请她。
赵季同她分析了一番,张稚心中的负担松解大半下来,变得轻松一些,况且,小夭园赏花的提议听起来真的很心动。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清楚了内心的想法,说走便走。
……
三月的芳菲正盛,小夭园里远远望去是一大片蔚为壮观的淡粉云霞,衬着淡淡天色清丽无比。
花开荼蘼,春风含着花香吹来,惊掠起满地的深红浅红。
赵季身上带伤,原本不好多吹风,奈何今日风劲确实大,张稚有些担心,便问道:“陛下能吹风吗?要不改日……”
赵季无奈笑道:“朕还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
他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但因为总是会受一些看起来非常唬人的伤,动不动就流血吐血的,所以给她造成了体弱多病的印象。
说着他便先行一步,踏进园子里,张稚紧随其后。园子里人迹罕至,花瓣日复一日堆叠得极深,将树与树之间的空处都铺满了,像是堆了一地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