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碧磬本就是凑热闹,拿不到也只是有些遗憾,但荀飞飞不一样,他义母尚在人世,那张药方对他而言很重要呐——”
说到此处,林斐然停了动作,碧磬面露惊讶,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荀飞飞都怔然看去。
旋真却只看着众人哼笑,露出半枚虎牙。
平安忍耐不得,将手中的糯米熊猫扔到他头顶:“不许吊人胃口!快说!”
旋真转身从芥子袋中掏出什么,攥在掌心,三两步跑到荀飞飞面前,猛地将手展开。
“看,飞哥,这是什么!”
摊平的掌心中躺着一个纸团,荀飞飞见状眼皮一跳,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沉默的看了旋真一眼,略淡的眼睫垂下,终于还是伸手将纸团接过。
绯色落日下,纸上的墨痕都泛着一点红。
连心草一钱、甘兰枝三钱……一个个药名列出,还写上了研磨煎服之法,最后落上一句,服用三年,可除裂口之痛。
他抬头看去,问道:“这个药方是从何处得来?”
旋真双眼明亮:“自然是医祖所赠!”
彼时被林斐然拉去文斗,后又回到天柱之内,旋真心情尤为激荡,甚至隐隐有破镜之感,正想寻人分享,却发现荀飞飞与碧磬早已不见踪影。
正是疑惑之时,原本酣睡的医祖忽然醒了过来,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极有精神。
有些修士胆大,便折纸做鸟,飞到了医祖脚边,又向那处叩首,不过一会儿,医祖竟真的纸鸟收下展开,还给了回复。
“医祖果真仁德!”
不少弟子有样学样,也送起了信纸,旋真立即想起荀飞飞的事,遂折了一只小狗跃到医祖脚边,在一众规矩的信纸中显得尤为突出。
医祖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他并未全部接下,而是随手一挥,接了两三封,其中正好有旋真折的那只小狗。
旋真不由得感慨:“虽然我也觉得有些太凑巧,好像是专门收了我这封,但至少药方得了,等尊主休息好后,我们再拿药方给他验一验,若是有用,治好裂口,义母在金陵城就能横着走呐!”
他与碧磬都是见过荀飞飞义母的人,提及此事,自然开心。
“竟是如此……”荀飞飞小心握着那张药方,眉目间也不再如以往般疲累,反倒透出一种光彩,“多谢。”
碧磬也不由得开口:“还好你留在了天柱内,若是当时你也随我们一道离开,这件事岂不是错过了?”
旋真摆摆手,又道:“如果非要这么追溯,那源头就是林斐然,若不是她率先将我唤走,我肯定跟着你们一道出去呐。”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林斐然身上。
林斐然:“……这次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碧磬看她,忽而一笑:“林斐然,我族中长老不日便会回到族中,你想见他们的事,我问过,他们同意了。”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神情微变。
林斐然眉目微舒,对碧磬真诚道:“多谢。”
平安大咧咧躺在草地上,转眼看去,唇边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青竹抚着折扇,坐得挺直,好奇道:“为何要见他们?”
林斐然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有些事想要问一问罢了。”
荀飞飞将药方收好,闻言瞥了青竹一眼,清声道:“青竹,你近来好奇心似乎重了许多。”
青竹一展折扇,悠悠起风,额角发丝拂起,眼中映着夕光,点出一片绮丽灿金。
他弯眸笑道:“哎呀,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能免俗。就像我也好奇飞飞义母之事,听闻也是个奇女子,你我相识多年,我还未有机会前去拜访,何其失礼。
何日为我引荐一番?”
荀飞飞扶好银面,一时无言:“说了几次,不要只叫飞飞二字。你十日里有八日都不在妖界,便是想带你去也找不到时机,不像他们。”
他指的便是碧磬与旋真二人。
“说起来,还未曾问过,你怎么突然回界了?”
青竹佯装叹息,面色无奈:“怎么又是这个问题,难道回家还成了错?”
他看向几人,不急不缓打趣道:“朝圣谷一事结束,许多天材地宝、物法灵器自谷中流出,我待的小宗门便也跟着庆贺,非要我们出来争一争,分一杯羹,如此,我便出来了。”
旋真啊了一声,凑过去道:“要不要我给你寻上一件,好回去交差呐?”
青竹眉头微扬,双唇含笑道:“旋真真是长大了,懂得体谅人。你要为我寻什么?”
旋真抿唇一笑,从芥子袋中拿出一株灵植:“这是天干露,破境时服下可以吸纳灵气,浇筑灵脉。林斐然入谷前在手札上为我登记的,她给了我三株,分你一株,不用客气呐!”
青竹不由得失笑,但也没有拂了旋真的心意:“权作借用,让宗门之人过个眼便好,看过之后,我会原样还回。
不过如此一来,我便能在界内多停留些时日,不必急急赶回,我待多久,便包你多久的餐食,以做答谢。”
旋真顿时欢呼起来。
青竹转眼看过几人,最后将视线落到林斐然身上,仍旧含笑。
“上次你刚到妖界,我们认识得便十分仓促,如今再见已是数月过去,在下终于有机会同林姑娘熟识了。”
林斐然略略颔首,道:“既要熟识,称呼也不必如此生疏了,叫我林斐然就好。”
青竹将手中折扇合拢,唇边投下几抹绯色,清雅间又透出几分柔和。
“对我而言,这个称呼其实也生疏,我只爱唤人尾名,我叫他便叫做飞飞,你么,自然也要叫做——斐然。”
第115章
聚会结束, 林斐然于夜间回到住处,先是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才洗漱一番回到房内。
她长发半湿, 坐在桌前,书案上摆着两只模样迥异的信鸟, 而在最右侧,端端正正放着今日尚未来得及拆开的锦囊。
她犹豫片刻, 还是先取下架上墨笔, 展开两页信纸,提笔回信。
若是先看锦囊,怕是没了这份回信的心情。
【师兄, 见字如面。你送来的贺礼我已收到, 但那块磨刀石太过贵重,若不回礼, 心中难安……】
写到中途,她忽然想起青竹。
就在他叫自己斐然时, 那种若有似无的熟悉之感再度涌上心头, 叫她想起一个旧识。
可她仔细看去, 青竹的面容却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人。
青竹可是第二个被如霰纳为使臣的人,也就晚荀飞飞一两月,早年一直待在妖界共同协管,甚少离开妖都。
……况且,即便是易容之术,难道如霰与荀飞飞都未曾看出、认出?
只是自己的感觉罢了,细究下来,其实处处都不合理。
思绪敛下后,手中信件也写到“望早日再见”, 林斐然顿笔收尾,双手结印,将信纸折作信鸟。
她又从芥子袋中选出几株上品灵草,放入信鸟口中,这才将它放入夜幕。
蓟常英的信尚且带着些情绪,抒发了一页,轮到沈期时,便是足足八页的《论山阳剑谱》。
句句精华,字字珠玑。
几乎是将这本剑谱的优劣全都拆解出来,又逐个分析,详尽之至,怕是三岁小儿读了也能当场舞剑,末了,她还给沈期推荐了另外几本,光是书名就占了一页。
这封回信或许看起来冰冷,但她写得酣畅淋漓,收笔之时,早已月上中天。
两只信鸟回过,林斐然缓缓将笔放下,她端正坐在桌案旁,静然望向那个锦囊,但并未动作。
先前面见疯道人,想要询问母亲死因时,她曾换过一个取巧的问法。
她问,是谁派寻芳去劫杀母亲。
那时疯道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给了她三个锦囊,而她要的答案就在这个锦囊里。
她指尖微动,心中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惶然。
终于,在一只夜鸟惊飞之时,她眼睫微动,抬手将锦囊打开。
大抵巴掌大小,以丝绳封口,里面仍旧只有轻飘飘的一张字条,她缓缓展开,几笔墨痕显露,交汇成两个人名。
——申屠陆、丁仪
几乎是看向这两个名字的瞬间,她的眼前便立即浮现出两道身形。
一人面带微笑,华贵雍容,永远气定神闲。
一人鹤发童颜,身着白云袍,目光平和,将万万人看入眼中,但却又好似什么也没看进。
人皇申屠陆,参星域首座丁仪,一位是传世君主,一位是平定人妖两界战役的人族功臣。
林斐然幼时是见过他们的。
作为人界君王,天定之子,人皇自有一套仁德心术,他麾下之人,从未有一人生出过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