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霰颔首:“想见便见,既然有阴阳鱼在手,还怕见不到吗?我允许你见。”
虽然缘由有些不同,但结果与自己想的一样,林斐然便也没有拒绝,她将阴阳鱼唤来,回忆着操纵之法,双手结印,于是白鱼眼前流过一道朦光。
它停顿片刻,继续追逐起如霰的指尖。
林斐然眼前顿时浮现两处景象,重影交叠,当她凝神看向其中一处时,另一处景象便渐渐淡去。
一处是她暂住的卧房,一处是一根洁白之物。
好奇怪的东西,这是什么?
心中疑惑,她立即控着白鱼后退,这才发现是如霰的手。
“……”
难道这尾白鱼整日都追着他的手?
视线拉远,林斐然才得以见到屋中全景,正是他那处嵌了一面镜墙的居所。
她控着白鱼向左转动,看过青案、烹茶、倒流香,最后撞入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眸。
他坐在漆木椅中,只松散系着一件墨色绸衣,以手支颐,毫无遮掩的长腿搭在膝头,赤足踩在软毯之上,看起来孤高却又闲适。
不论是雪发,或是半搭的腿,都在这墨色下透出一种难言的莹润剔透。
他看着这条挪得极为僵硬的游鱼,并指轻弹,轻声道。
“好呆啊。”
白鱼遭受无妄之灾,顿时后仰转了个圈,它倒是无事,但林斐然借它双目视物,还不大适应,便也随着向后仰去,一下便坐到地上。
“……”
她耳廓微红,立即翻身站起,略显匆忙地拍了拍衣角,神色有些不自然:“方才只是意外。”
如霰也未料想到这般意外,先是一怔,随后才弯眸笑开,声如磬音,凉而清润,但他的视线并未离开,仍旧是看着林斐然。
“到底是因我而起,为了弥补,便让你看一看我是如何修心打坐的。”
他话语中仍带笑意,但其实是将这页翻过。
“虽说行灵之法大体相同,但个人功法不一,境界不一,其间便会有细微差别,你可以观摩一番。”
言罢,如霰毫无芥蒂地将腿盘起,双手结印,双眸微闭,左眸上那抹红痕便越发显眼。
几乎在他闭眼的瞬间,袖袍便无风自起,周遭灵气也几乎凝成实质,点点金灵之光掠过他的眉眼,缓缓汇聚于身。
林斐然心无旁骛,仔细观摩那番灵力涌动,越看越是惊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行灵。
并非是从两条主灵脉开始,而是先从双臂汇入后脊,再行至前胸,又环绕而去汇入后脊,如此一番,才向腿间灵脉而去……
若说别人是一道顺流,他便是连贯的一段又一段。
好奇怪的行灵之法。
白鱼尾巴甩得欢快,与林斐然的视线一道向下,恰好冲向那枚腿环。
林斐然登时回神,猛然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行灵之人轻而易举挟住。
如霰睁开眼,周身灵力顿收,他将鱼带到眼前,声音微凉:“端方这一点,还是要和你的主人学一学,玩手无甚大碍,再多就逾矩了。”
林斐然整个人如同被火烧过一番,明知如霰并无指桑骂槐之意,却仍旧有一种连坐的心虚。
她提出看他打坐,本也只是想打破先前那股若有似无的悲漠,此时气氛已变,无需再看。
她立即结印断开,眼前便只有幽微烛火,并满室寂静。
如霰眸光微动,指尖仍旧点了点白鱼,低声道:“你看,被你吓走了。”
阴阳鱼只是契约衍生的灵物,如何懂得他的意思,便只张嘴吐泡。
此刻被他挟在指间,白鱼并无半点惧意。
如霰刚开始虽然对它有些冷淡,但渐渐的便好起来,不仅时常将它放出透风,还随它高兴,从不限制,虽是从林斐然眼底诞生,但它几乎快要倒戈。
下一刻,如霰将手放开,借助黑鱼的视线看向林斐然。
她面色尚未褪去,却好似感应到什么,忽然站起身,以手结印。
“尊主,我替换的信笺终于有了动静!”
如霰面上浮起一点笑意,他并指而动,那尾黑鱼便游移至她耳旁,两人一道向她掌中看去。
闪烁星图中,一只信鸟正向南飞去。
南部住有许多妖族,亦是无尽海连通之处。
二人一道看着,直至信鸟终于飞至南部后,它并未越境而出,而是停落在某个部族的坡岗之上,被一人抬手接住。
林斐然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样貌,信鸟上的印记便散去。
林斐然神思已经完全敛下,她开口问道:“尊主,这是妖界何处?”
如霰对她这能够堪舆的灵器有些好奇,但并未多问,只是回想方才所见。
周遭夜色虽浓,又是南部处处可见的草坡,但他仍在信鸟降落之时窥到一隅。
“应当是际海附近。”
“际海?”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如霰又道:“际海是鲛人族领地,但附近有不少部族傍海而生,只是不知到底是哪族之人。”
林斐然神色不定,她将印诀收回,喃喃道:“琦玉族长今夜如此繁忙,却还要抽空回房递出一封书信,看来有关我封印一事非同小可,她连一夜都不愿等。”
闻言,如霰指尖叩上书案:“你说探出方位后,便尽快回转,不如就明日?”
林斐然也不想在此耽搁,便点头道:“好,我会通知青竹他们。”
“……”
如霰指尖微顿,借着游鱼视线看去,忽然开口:“怎么一直看向外面?”
听闻这话,原本褪去的热意又再度袭回,林斐然头也不回向外走去:“我去通知青竹!”
……
密林深处,青竹在一丛木叶前驻足,他将枝蔓拂开,露出其间已被断首而去的分|身。
他悠悠叹口气,将手覆上,刹那间,分|身记忆涌入脑海。
原是他在行进途中,撞上那位潜入的密教弟子,于是二人相斗,分|身本就不强,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罢了,时也命也,枉自脱身而去,却连个替死鬼都没能做成,想必你心中也甚是可惜。”
指尖一簇黑火燃起,顷刻间便将尸首吞入其间,连一点残渣都未留。
青竹站起身,向山下而去,行至中途,忽然察觉到什么,便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块玉牌。
他眉头微扬,双唇含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他换了个声线,开口道:“师弟,何事如此紧要,竟让你用这玉牌与我传声。”
玉牌那侧传来一道寒如冰雪的声音,只是这音调不似以往那般沉平,反倒有些高扬。
他道:“师兄,你现在何处?”
青竹,或者说是蓟常英,他笑道:“自是在山内修行,有事寻我?”
卫常在默然片刻,随后开口道:“师兄,我要入妖界了。”
蓟常英笑容微顿,他抬头望向天上朗月,立即算出人界时辰,感慨道:“师弟,这才午时,难道你刚刚梦醒?”
卫常在并不在意,只低眉拭着手中潋滟剑,眸光静如洗墨。
“我只是同你说一声。”
蓟常英收回视线,踏着斑驳月色,将碎叶踩出哗哗声响。
“为何同我说这个?你去妖界一事,到底与我无关。”
他眸光一动,唇边带起一抹笑意,故作恍然道:“不会是我之前同你说过,我要与师妹好,所以你心中一时不甘,故意来此扬威罢?”
“师弟,说不定……我也在去往妖界的路上。”
锵然一声,长剑入鞘,玉牌那处只传来阵阵剑鸣。
第122章
漫山雪皑, 暖池吹纱。
卫常在回剑入鞘,起身走到窗边,向东南处看去, 那里正是蓟常英的住所。
师兄向来是师尊的左膀右臂,少有闲暇之时, 没有谕令,莫说去往妖界, 他大抵连三清山都难下, 又如何会有时间去往妖界?
方才是他心急。
“小子,你在拭哪把剑!”
昆吾剑灵从剑中跃出,无瞳双目望向窗边身影, 心中气愤。
自回道和宫以来, 他整日都在擦拭那把潋滟剑,全然不顾昆吾。
那把凡剑虽也稍有灵气, 不算普通,但与昆吾剑相比, 实在是云泥之别, 当真是有眼不识金玉, 只把凡泥作宝!
卫常在立在窗边,任由寒风拂过颊边碎发,睫上落下几粒细雪,他却都只是静静站着,并未开口作答。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识,昆吾剑灵对卫常在也稍有了解,是以对这番沉默并不意外。
“既然昆吾在手,便要好好珍惜,若是得陇望蜀, 小心最后一把剑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