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站起身,话音轻巧:“想做便做,不必瞻前顾后,我会陪你。”
“好。”林斐然也不是扭捏之人,立即翻身下床,换上玄衣,正打算出门。
簌簌——
院外传来一点极为轻巧的声音,像是普通的树叶声,二人对视一眼,林斐然立即回到床上,不再开口。
片刻后,有人叩响窗沿。
第134章
窗外月光映照, 投出一个几乎陌生的身影,披着长袍,身形佝偻。
“林斐然?”
声音略微熟悉, 但林斐然神色狐疑,与剑灵互看一眼, 才翻身下床,走到书桌旁推开轩窗。
月影疏落, 照出一张略显苍老, 但依旧精神矍铄的面孔。
林斐然心中讶然,双目微睁,来人竟然是张思我, 那个喜欢招猫逗狗的铸剑师。
他身披乌篷, 身形半掩,眉眼间透出些许锐利, 不似平常那般散漫的老者做派,反倒透出些高手的风姿。
“……前辈, 你这是夜探行止宫么?”林斐然忍不住问。
见她探出头来, 张思我立即翻掌而出, 从手中拿出一只木偶猫,其上阵法显现,瞬间逸出一道灵光向四周漫去。
他回头四望,并未发现异样,这才从芥子袋中掏出另一件乌篷,其上浮现些许符文流光。
“这偌大的行止宫,也就住了如霰一个贵人,宫里除了他的宝库有些看头,其余地方有什么好探的?”
他朝林斐然努了努嘴。
“我是来找你的, 快穿上这个,随我去一个地方。”
这是一件隐匿身形所用的灵宝。
张思我虽然只爱铸剑,但他确确实实走的炼器一道,有这些宝物也不足为奇。
林斐然并未接过,只是看着他道:“前辈要带我去何处?”
张思我睨过她的神情,知晓这人虽然正,但不傻,只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她不会和自己走。
他正了神色,认真道:“夜游日刺杀一事我都看在眼中,此番寻你,是为了带你去铜雀台,见一见动手之人。”
妖都有一座地底牢狱,只是以前并无称谓,后来如霰登位,便取了个雅称,叫做铜雀台。
在这个节点带她前往,要去见谁不言而喻。
难道他也与密教有所牵连?
林斐然目光微闪,不动声色问:“去铜雀台做什么?没有调令,即便我是使臣,也不得入内。”
“自然是去审问他们暗杀你的缘由。兵贵神速,就是要在如霰还没下调令前,先将该问的问出!”
张思我抬眼看她,口中嘶声,原本有些急切的神情忽然缓下,又上下打量过她,哼笑。
“我真是急昏了头,看你这身装扮,原本就准备夜探铜雀台罢?”
林斐然不置可否,却只是打量着他,直白道:“前辈,你我虽有些交情,但也不至于为了我夜探铜雀台。他们杀我的缘由,对你而言很重要?”
张思我面容顿时皱起,像是吃了颗酸梅,他挠头许久,来回踱步,这才双手结印,很是突然地许下一个心誓:“多余的话无法出口,我只能在此立誓,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助你入铜雀台,帮你,也是帮我们审问出更多密教之事,绝无害人之心!”
林斐然垂下眼睫,在心中思索,手却已经抚上金澜伞柄,顺手将它缚于后背。
张思我虽然在乾道销声匿迹已久,但向来颇有名望,风评上佳,方才又立了心誓,再加上自己也要去铜雀台,同他走这一遭,并无不妥。
如他所言,兵贵神速。
她接过乌篷:“我随你一道去。”
见她动作缓慢,张思我不免有些急躁。
“快一些,如霰境界不低,我身上这些法器只能遮蔽一时,难以长久,更别提你这处住所总被他注视——你平日可是做了什么事,惹他起疑?”
林斐然在领口打结,摇了摇头:“我不是卧底,也不会做可疑之事。”
张思我哼笑:“那你今晚还夜探?”
林斐然:“……”
二人披上乌篷,纵身跃出庭院,一路神行至铜雀台。
他们赶到时,铜雀台前除了一列卫队之外,就只有两只被驯化过的吞海兽。
林斐然从未到过此处,此时正蛰伏房顶,观察入口,不由得道:“与人界牢狱相比,这里守卫似乎不大森严。”
“只是看起来而已。”张思我放低音量,指了指围在守卫中间的那方黑洞,“躲开他们的视线不算难,难的是要如何进去。”
“铜雀台是地底囚牢,其形如同一座倒置的高塔,塔底入口正在地面,而且内里全然中空,拉有无数心毒韧丝,极难入内,平日里他们下去都是乘坐吞海兽,我们便只能靠自己。”
张思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芥子袋中掏出两具木偶。
一具是小犬,一具是人身。
他毫不犹豫扔出那具人身:“送死这种事,猫狗不行,就让人去罢!”
他窃笑着回头看她:“后生,你看一看,这就叫人人平等,如此境界,老朽已臻化境!”
只要做到平等地讨厌所有人,就能真正做到人人平等。
林斐然恍然:“前辈真是见解独到。”
张思我摆手,佯装谦逊:“只是活得久罢了——他们离开了!”
那具人身甫一落地,竟变得与真人无异,它并未做出异动,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到街巷附近,与来往的几个醉鬼打作一团,叫骂声迭起,灵光乱飞。
夜游日刚过,醉酒打闹一事并不鲜见,卫队又恰巧离得不远,便立即赶去驱逐。
二人立即神行而下,乌篷上法印运转,身影顿时化为无形。
林斐然低头看了一眼:“前辈,这法器如此厉害,为何不直接偷偷潜入,反而还要将他们调走?”
她看不见张思我的面容,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因为要暂时麻痹吞海兽,取得它们开门符令,若卫队在场,见到巨兽莫名倒下,自然会察觉不对。”
林斐然了然:“是我思虑不周。”
走到吞海兽附近,林斐然没再开口,只是警戒地望向后方,静等张思我动手。
……
等了数息,两只吞海兽仍旧神采奕奕,甚至其中一只还趴下吐舌,抬起肉爪,十分精神。
“……”
林斐然心神一动,想到张思我的秉性,默默吐息。
“前辈,正事要紧,不要再撸毛绒绒了。”
张思我轻咳两声,不出片刻,两只吞海兽骤然倒地,震起许多微尘。
眼前一道微光闪过,张思我身形浮现,他拖着吞海兽的前爪,按压在塔底凹槽处,迅速道:“这药效极短,只有五息,我们得立即下去!”
林斐然点头,二人立即行至吞海兽后方的入口旁,向里看去。
其中果然如倒置的宝塔一般,塔壁是红光乍现的阑狱牢房,中间连接有无数细丝,一息一变,看起来十分棘手。
她思索片刻,果断道:“御剑而下,以剑借力。”
张思我点头:“我也正有此想法……只是这样极为考验身法与控剑,不论是人还是剑,都不可粘粘细丝,你能做到吗?”
林斐然将金澜剑拔出:“这两样,我都还算擅长。”
恰在此时,吞海兽摇头晃脑醒来,前去处理的卫队也有回程的脚步声,两人不再犹豫,当即将剑扔出,纵身跃入。
麻痹的时间太短,连打盹都算不上,吞海兽摇摇头,并无察觉,卫队也慢慢走回,仍在讨论夜游日一事。
铜雀台中,细丝有如天罗地网,但对于林斐然而言,其实并不算难。
她以金澜剑为落脚处,旋身、翻转,身形柔韧,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擦过细丝,有条不紊地下落。
反观张思我,他虽专心于炼器铸剑一道,但身法出乎意料地好,在这样密布惊险的地方,也如履平地一般,十分从容。
林斐然下落途中向四周看去,试图寻找刺杀之人的身影,但并未见到,只有零星几个生人。
妖都治安极好,平日里便鲜有惹事生非之人,更别说下牢狱,这里关押的大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在那些人发现他们之前,张思我已然甩出几道金针,将他们麻痹在场。
他解释道:“若是他们发现有人擅闯,便会立即通知卫队,如此可以减刑。”
林斐然心中有些庆幸,入内的甬道几乎是必经之路,若非与张思我同行,她此时恐怕要栽跟头。
直到落入最底部,张思我从怀中掏出那只木偶猫,将它放到地上,又取出一把匕首给它嗅闻。
小猫四处搜寻,随后选定一个方位,跳跃而去,林斐然二人立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