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苗子啊!”
“你吃什么长大的?一顿吃几柄剑?”
“好孩子几岁了?”
林斐然:“……”
她有些生无可恋。
“我叫林斐然,今年十九,家住洛阳城,父母双亡,曾拜师道和宫,爱读书、爱吃饭、爱练剑,无不良嗜好,无不端品行——
第一次在神识内与你们斗剑时,我便说过,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其中一人大笑着拍响她的肩,十分惊喜:“但你也没说,你或许能展出三方剑境!”
林斐然一顿,转眼看去,她先在心中揣度了一遍方才的话,确认自己没有误听,这才开口:“一个人,只有一方剑境。”
不论是哪本经典,哪个高人,都只会告诉你,剑境只有一方。
因为只有最为专注,最为深切的一眼,才能于手中之剑,见到那一处特别之地。
一位前辈走出,意味深长看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手中是一柄只有一臂长的短剑,执剑在前,随后双手合拢,交错分开,短剑便分作两半。
林斐然并不惊讶,他们二人斗剑过许多次,她知道他是双剑。
“看好了!”
周围人速速退开,唯留林斐然一人在前,她双目极为专注,不放过前辈一招一式。
刹那间,脚下孤峰略略扭曲,一道比下方川流更为澎湃的潮海之意袭来。
林斐然望向四周,她已然站到海岸边,滔天巨浪猛然掀起,将她卷入其中,浪中露出一点寒芒,飞鱼般向她袭来,几乎无法闪避。
在她抬手抵挡之时,脚下波涛顿时变幻,后退三步,右腿便深陷泥沙中,久久未出,而在那高悬的旭日之中,仍旧能窥见那抹熟悉的寒芒。
这确然是两道截然不同的剑境!
林斐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再回神时,她又处于孤峰之上,周围前辈只是笑盈盈看她,神色自得。
其中一人朗声大笑,随后走至孤峰岸边,抬手一指,脚下山岳骤然拔高数丈,众望而去,一览群山小!
两峰之间奔腾的大川,原本涛声骇浪巨响,白沫片片,几乎侵噬崖壁,可如此拔高后,再作俯瞰时,见到的却也不过一条细小江流。
涛声不见,且听风吟!
“道无止境,当别人告诉你,人人只有一方剑境时,你要知道,这是因为他只能修出一方,而这绝非是你的终途!”
林斐然望向崖下,狂风呼啸而过,她心神略动。
第139章
敛回气息, 膝上的石书也复归平静,回到芥子袋中,林斐然打坐房上, 兀自思索。
她总共误打误撞启过三次剑境。
之前初至妖界,江尽等人追击而来后, 她与张春和一战,战中用上了李长风的浩然剑法, 心野大开, 隐隐有朔风之境,却并不明显。
后来小游仙会与裴瑜对战,拼斗快剑, 那时她心中豪情大盛, 燎原之境显出,旁人皆能见, 比之先前,大有进步。
最后便是飞花会, 她将寻芳斩于剑下, 彼时圆月化作初阳, 是悬日之境,那时便有圆融之象,光芒大盛,足以将寻芳震神原地。
这般“领域”其实十分短暂,几乎在她未曾细看,无心细看之时,便消融褪去。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心途迷茫,所以剑境并未定下,却又不明白为何剑境越来越圆融, 越来越真实,如今听前辈所言,心中迷雾顿开。
前辈们说,能开三方剑境的人不多见,即便是在他们那个时代,也屈指可数……
林斐然眼带笑意,起身站在房檐上,只觉得心旷神怡。
金澜剑一出,剑灵顿时现身,作势要陪林斐然练剑,却迟迟没有听到动静,她疑惑回望,却见林斐然只看着剑,不知作何思索。
“怎么了?”剑灵回到她身旁。
林斐然问道:“前辈,我想问一问,先主人可开了剑境?金澜剑原本是一把怎样的剑?”
依先人前辈所言,大多数人都是先开出一道剑境,再有顿悟之时,才会开出第二道,而她却与之相反。
剑境多固然好,但对于她如今而言,首要做的便是明确第一道剑境。
要开剑境,就要明白自己的剑。
金澜剑灵闻言打量过她,几乎立即就明白她的意思。
“剑境一事,我所知甚少,因为先主人并未练出自己的剑境。但若要问金澜是一把怎样的剑,对于先主人而言,金澜剑生来便是为了斩灭风。”
林斐然先是惊讶,随后又都化作疑惑:“斩风?风生生不息,无处不在,如何能斩?”
金澜剑灵罕见地默然片刻,随后轻笑一声:“是啊,风无形,无身,无感,比善水还要柔,即便是铸造出金澜这样的利器,先主人也不知道如何斩风。你有头绪吗?”
林斐然认真思索许久,却也无奈摇头:“风无处不在,又无影无踪,即便是在挥剑时,那细小微风就在刃边,斩不断,灭不了。”
金澜剑灵摇头叹惋:“先主人就是因此而死。”
林斐然惊讶:“就因为无法斩灭清风?”
金澜剑灵颔首,又打趣起来:“先主人起初并不是剑修,只是有些一根筋,妄想斩风,才误打误撞走上修剑这条路,虽然后面修得还行,但对于剑道,悟性实在不高,又何谈修出剑境?”
林斐然咋舌:“……你这样说,我对前任剑主更加好奇了,这位前辈在做剑修之前,是修的哪一道?”
金澜剑灵抱臂站在屋檐,望向天际云海:“是炼器之道。”
她回首面向林斐然,面帘在风中拂动:“这把金澜剑,便是先主人毕生的得意之作。你觉得如何?”
“道和宫中藏剑不少,我也阅过各种剑谱经典,识得名剑无数,但对我而言,再没有一把比金澜更好。”
一股敬佩从林斐然心中油然而生。
转道的修士虽然不多,却也并不罕见,就如同张春和,他便是从剑道改为弓道,可这两道自有相似之处。
至于炼器与修剑,却是泾渭分明,八竿子打不到一处,这位前辈却每一道都修得极好。
她感慨道:“前辈真是奇才,可惜如今不在人世,否则我定要与之结识!”
金澜剑灵立在风中,叹息一般重复着那句话:“你不会想认识先主人的。”
青丘之上,风过无痕。
青瑶御剑而归,刚刚落地,便被侍从请入一间宅屋,等待青平王宣召。
她并未反抗,孤身走入其中,闭目静待。
狐族今日静得可怕,零星几个侍从走过廊下,连一点声响也无,只有风打着卷吹过,将花窗处的瓷瓶拂下,迸溅满地。
九星猛然一惊,匆匆收回结印的手,赶到窗边,警惕地探头观望许久,这才合拢轩窗,又在房内加上第三层结界,以防他人窥探。
事毕,她再度结印,掌中一朵梅形花影浮现,正是族中用以窥听的秘技。
略显空旷的卧室中,渐渐回荡起两道声音。
那是一道空灵的女声,与一道沉厚的男音。
“……此次刺杀一行,我已详细问过赤牙,确然是他心高气傲,贸然出手,这才错失良机,但此事本该你二人一同完成,同商同行,但你没有劝阻。
密教向来赏罚分明,赤牙的功绩我们已经扣去,如今到你。”
青平王神情一怔,显然是没料到暗杀林斐然一事如此重要,竟到了扣除功绩的地步。
对于密教中人而言,寻常教众只以为这是一种象征性的福报,就像佛教的功德一般,挂在口上,只是攒到一定重量,便可以向上跃升。
某种程度上,这更像是人界官员的政绩。
政绩越高,便越靠近中心,知道得也会更多。
对于青平王这样的人而言,功绩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底能够做什么,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更身有体会。
所以,他心中也十分明白,自己不能失去一毫一厘。
但到底是只老狐狸,他马上将面色压下,抬头看向法阵中的模糊身影,笑道。
“圣女,先前傲雪大人未将此事的重要性告知,否则,本王必定亲自前往。您也知道功绩如何难攒,看在本王忠心耿耿的份上,还请为我指条明路。”
“忠心耿耿?”圣女笑了一声,“密教从无忠心之人,也不需要忠心之人。”
“至于明路——此次的主要罪责,的确与你无关。但兹事体大,奖惩有度,要么扣功绩,要么由办事不力之人接下惩罚。
你女儿虽不是教中之人,却也参与其中,沾染因果,但我想来,你是不愿意她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