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王也有些意外,便立即旋身躲过。
他与林斐然一战消耗太多,再加上后来如霰出手,他不得不接招,故而眼下本就虚弱,只好且战且退。
“你要做什么?像你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弑父?”青平王眼神寒下,话语也十分不客气。
若是平常,秋瞳以术法反击,自然十分勉强,但她如今以剑相搏,还是天下名传的太阿剑,倒也还有一战之力。
她抿唇不言,双眼只紧紧盯着清平王胸前的某一处,不论剑被挡开多少次,不论受到怎样的反击,她只咬着牙,下一招仍旧向那处刺去。
足下四散的瀑杨柳叶被混乱撞开,碰出连串脆响,声声急促,混着她舞出的剑风,竟然也像模像样,步步紧逼!
秋瞳舞着剑,心弦紧绷,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无论剑招如何变化,终究只是劈、刺、挑、横,其中又以刺最为灵巧,无需太多臂力,在你熟手之前,可以多练习。”
这是林斐然的原话。
“我练过许多次,许多次……”
这么久以来,她翻来覆去练的就是这一式。
没有半分技巧,更不算漂亮花哨,眼中只有将要被击中的一点,而那一点,就在他的前胸!
太阿剑发出一声清鸣,紫光划过,锋锐的剑尖终于刺入她盯着的那一处!
青平王瞳孔一缩,手掌死死抓住剑身,却很快无力垂下,他望着秋瞳,颀长的身影终于在她眼前倒下。
大姐姐先前传信来时曾告诉过她,《七神录》有一处十分致命的弱点,功法散去之时,体内所有的灵力都会收归于神藏穴。
到那时,人会十分虚弱,只需要破入其中,顷刻间所有灵力便会冲击灵脉,反噬其主。
这本来算不上弱点。
《七神录》并非是普通功法,他轻易不会用出,可谁知道林斐然竟能将这招逼出,从那时起,秋瞳就格外关注战局,只为等待能够出手的时机。
如今人潮退却,恰是此时。
青平王看向她,喉间发出几声喘息:“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你母亲告诉你的?”
秋瞳仍旧没有回答,她看着向来威严的父亲倒下,蓦然呼出一口气。
或许是感慨,或许是惆怅。
“父王,同我回狐族去罢,我不知你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但你到底是伤了母亲他们,如何惩处,应该由他们决定。”
……
见他神色平静,秋瞳终于忍耐不住,眼中那滴泪落下,面上也浮现出压抑许久的怒容。
“父王,为何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一点痛心,人非木石,面对妻离子散的境地,为何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你以前若是在伪装,为何不一直装下去?!”
青平王静静看着她,开口道:“我只是习惯了。”
这话不知所云,他也不想解释,只道。
“你的运道向来不错,若不是今日连环种种,你不会得手,不过,剑练得不错。
你现在与我回去,那他呢?”
他指向躺在街边的卫常在。
“回去之后,定然有许多事要忙,关我、审我、勒令我退位……以他目前的状态,不可能一同带回。”
秋瞳起身踱步,过了许久才将情绪压下,她擦了擦眼,从芥子袋中抽出一条灵索,顺手将自己的亲爹捆了个结实,又将太阿剑缚于他后背,以便出鞘之时,剑刃能够落到他侧颈。
“不关你事!”
动手之时,行止宫中忽然喷涌出一股磅礴灵气,直冲云霄,无数裂纹于天幕之中漫开,骇人又绚烂。
秋瞳立即抬头看去,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擦了擦眼,喃喃道:“界门破碎,灵气纷涌……”
前世有这样的事吗?
绝然没有!
秋瞳望着天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浓烈的无力,许多事早已超脱掌控,再震惊又能如何?
她知晓前世种种,但又有什么用?即便知道,也无力更改。
她回首看向卫常在,眼神却是放空,过了许久,她终于走上前,将昏迷已久的人扶了起来。
……
无尽海界门碎裂,但并未彻底崩碎,两界百姓来往仍旧不便,只是不少灵气向人界灌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象。
这方枯井或许与际海相连,所以原本从那方涌动的灵气会移到此处,顺势破开界门,导致灵气泄出。
林斐然几乎可以笃定,原书中并没有这样的剧情。
界门破碎后,那个少年人便径直走出宫门,不知以何种法子解了众人的咒言,旋即拂袖离去。
林斐然只知他是密教中人,却一时无法猜出他们的用意。
她甚至在心中思索,这样倒灌的灵气与灵脉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终究无果,只能暂时将这份疑问埋藏心中。
人潮退去,林斐然与如霰赶至城门处,将荀飞飞几人扶起,为他们查看伤情。
恰在这时,一道身影御剑而来,林斐然抬眼看去,来人正是秋瞳,在她身后的剑身上还躺着一个人,或许是第一次这样御剑,她整个人晃晃悠悠,几乎就要跌落。
林斐然不明所以,只抬手扶住她,上下打量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秋瞳面色微红,支吾片刻后才开:“我母亲几人被困族中,我今日必须赶回去,但卫常在昏迷至此,我无法将他带回,城中又没有我认识的医者……”
她抿唇,心中也知这番举动有异,但她眼下的确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来求助林斐然。
林斐然看向卫常在,眼神静默许久。
他本就是为了救她而伤,虽然并非她出口相求,但也算救命之恩,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他是卫常在……
林斐然看着他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看了如霰一眼。
他正站在荀飞飞身旁,指间系着几根金丝,为他诊脉施针,眼光并不曾向这边移来,可他仍然很快接收到林斐然的目光。
他侧身面对着她,双目直视,薄唇轻启,给出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那便将他救下,行止宫不缺他一间房。”
林斐然神色微怔,心中那点复杂的情绪顷刻间散了个干净,她知道如霰并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
她心中竟然率先冒出这个疑问。
能得到如霰的应允,便意味着事成了大半,秋瞳感激一笑,将卫常在扶下,又向几人行了道礼,这才回到城下,提起一人远远离去。
荀飞飞几人先前比试时受了不少伤,其中以平安为最,几人得了如霰施针给药后,便也不在此处耽搁,纷纷回到住所打坐行灵。
一时间,城上竟然只剩他们三人。
林斐然是心中十分荒谬,她下意识开口问道:“尊主,你为何愿意将他救下?”
如霰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目光却意味深长:“他的确是为了救你而受伤,论情论理,都有救他的理由。难道你不愿意救?”
林斐然一时语塞,她思索道:“我原本是想救,但我想不通……”
如霰走到她身前,目光垂下,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那就对了,你从来都是觉得要救,所以会救,很少在乎他人的看法。今日却连连问我,难道我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林斐然心中仍旧蒙着一团迷雾,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埋头走到卫常在身边,试探性伸出手,又很快回头看他一眼。
如霰只是抱臂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阻拦,也不说话,叫人看不透它背后的意味,但林斐然心中依旧有些发毛。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卫常在时,如霰忽然开口,语速比以往快上许多。
“你先前比试许久,消耗也不小,未必能扶住他,让夯货来。”
他抬起手,腕上碧玉环化作一只碧眼狐狸跃下,它“汪”了一声,又欢快地围着林斐然转了好几圈,这才将身形化大,叼起卫常在,驮到身上,满目纯稚地找如霰讨赏。
它没有得到金锭,只得到如霰冷然一眼。
以如霰的性子,若他当真不想将卫常在救下,即便磨破嘴皮,他也不会同意。
他愿意,自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只可惜,若他不挑明,林斐然这辈子也未必猜得到。
他扬唇一笑,对林斐然微抬下颌:“夯货会带他到应该去的地方,现在,你同我向东去。”
林斐然还在翻来覆去想先前那个问题,此时便顺口问道:“去做什么?”
如霰双目微睐,低声道:“你忘了?我方才说过,你犯了错,要由我来管教,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你与我一同过去,自然是要管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