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
如霰对权势无欲,对美人无意,对灵宝无心,唯有变强一事还算与众人相同,他们也只能从这里入手。
连提三物,对于妖界任何一人而言,都该是莫大的诱惑,但……
长髯老者眉头一拧,目光微沉:“不如由尊主来提,到底什么才够?”
荀飞飞与碧磬立即转眼看去,两人一边为这大手笔而震惊,一边又怕尊主当真提出什么交易。
只见如霰双唇轻启,缚着金环的右手微抬,眉眼睥睨。
“她给过我一枝寒蝉梅,你们有么?”
长髯老者目光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愚弄自己,一枝梅哪里比得上这些宝物?
说什么交换,他分明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维护到底!
他双目带火,高声道:“四族联合请愿,有志之士出面助阵,只是想请妖都交出罪魁祸首,还我等一个公平,既然尊主决意维护,那便由我死谏!”
此人正是蛇族长老,修行多年,境界高深,自诩不比如霰低等,话音刚落,他手中藤杖立即剥落,化为一根纯银制成的蛇矛,飒然袭去!
荀飞飞正要上前拦截,却又在余光中窥见一抹淡紫,于是身形停下,又抬手按住碧磬。
“不需我们出手。”
只听得叮然一声,银质的蛇矛撞上一柄紫铜长枪,见到如霰本人出手,长老眉心一跳,当即抽身而去,退离数步。
他当即捻诀结印,身形便化如软蛇一般柔韧,极为惊险地避开冲来的长枪,随即一块玉盘从后方旋来,灵光倾下,将他笼罩其中。
这个法宝众人无不眼熟,名为镇山玉珏,其质坚硬无比,即便是山石倒倾砸下,也难以破开一丝裂痕。
被闪避的紫铜枪仍旧向后飞去,势如奔雷,众人急急避让间,只见一抹轻鸿般的残影落下,松松握住飞驰的枪身,四周的风也随之停滞——
但只有一瞬。
下一刻,金白的袍角绽开又合拢,凝滞的风再起,游枪回龙,直直撞上那道笼罩的灵光。
蛇族长老并不惧怕,他旋起银矛,五指变换,又是一道法诀再起,眼中闪过一抹阴毒,在众人难以窥见之处,一点诡异的薄雾从他袖中渗出,漫向如霰!
为了对付他,密教早有后手!
但就在薄雾散出之时,罩下的灵光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他见到如霰嘴角扬起一抹笑,下一瞬,枪芒破壁而来,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威势,眨眼间洞穿他的喉口——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来不及细看,那人便已经被钉在城墙之上。
在一阵惊异的视线中,如霰踏过那块无坚不摧的玉盘碎片,微微弯身,并指而起,那还没来得及散开的薄雾便被聚在一处,凝于他的指尖。
他垂目看去,兀自思索。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气,非雾非云,不含灵蕴,带着一点浅淡的灰色,只是这般立在指尖,便能透出到一种他也受不住的寂寒之意。
它好似在吸收什么?
他当即翻指作掌,一道灵光挥过,将这诡异的薄雾击散。
他回身看向众人,轻声道:“要林斐然血债血偿者,便如此人。”
……
“这么说着,尊主的身形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下一具泣血残尸。”
碧磬将自己所见所闻如数告知,话语间不乏钦佩:“那可是镇山玉珏,从你们朝圣谷流出的灵宝,蛇长老就是凭此驰骋妖界,没想到连一击都挡不过。
尊主修为必定又精进了,破境指日可待!”
林斐然站在一旁,静静听完,又看着城下悲愤的亲眷,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她略略垂目,问道:“为何城中如此安静,少有人迹?我今日路过,只见家家关门闭户,似乎无人居住,他们是在城中……还是去了城外?”
碧磬神色一顿,支吾不语。
林斐然接着道:“若只是因为细腰王等身亡一事,便只与我有干系,城中人来自五湖四海,就算少部分恨我,大多数也只会留在城中。
他们去了哪儿?除了四王身故之外,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林斐然语气和缓,但句句说中要害,碧磬挠头苦思,荀飞飞竟也一语不发,只是回身看了她一眼。
“我在你们眼中,应当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林斐然微微叹气,“那么我换一个问法,我沉眠的第二日,如霰向妖都众人传信,信上的内容是什么?”
碧磬倒吸口气,暗叹林斐然可真会发问,她不禁转身踱步:“其实你已经知道背锅一事,再告诉你也无妨,但偏偏是后面这件事,尊主不让我们提。”
碧磬也不大明白,这些人要他们将林斐然交出一事都能说,为何后面这个反倒不能提起?
林斐然点头:“那我去问他。”
“要问我什么?”
她话音刚落,后方便传来如霰的声音,三人一道回头看去,只见他已翩然而落,目光定定凝于林斐然面上。
“醒来便不见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第203章
如霰甫一出现, 城下的叫嚷当即安静下来,但这样的无声,却仿佛是爆发前的平静。
尸首挂在城墙之上, 虽有震慑,但城外的修士并未离去一人。
他们以无声诉抗, 或许在某一刻便会涌入。
如霰没有在意四周的静寂,只抬步向前, 于是一阵旋流拂过, 将足下的尘砾吹去,未能在他袍角处沾染半分。
随后,他在距离三人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垂目打量着林斐然。
“昨晚睡得好么?”
“……很好。”林斐然微微叹息, 转身看向城下众人,“尊主, 城中这几日如此安静,街上少有行人, 我能知道缘由吗?”
荀飞飞看了她一眼, 心中微叹, 碧磬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挠了挠头,上前道:“尊主,你也知道林斐然说话向来这样直接,她可不是在质问啊。”
林斐然神情一顿,看向碧磬,心中不免涌出一些暖意。
“我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如霰语调未变,只是走到墙沿,“他们到此, 的确不只为了细腰王等人身亡一事。想知道的话,就再等一等。”
林斐然侧目看去,如霰跨过那一步,此时正站在她身侧,及腰的雪发被风吹来,丝丝缕缕缠在她臂间,在玄衣上游出醒目的痕迹。
“我不想等。”她忽而道,“你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如霰莞尔:“我不必猜,你有你的方式,我从来没有拦过。”
如果想拦,林斐然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看见城外境况。
不论是她醒来之前,还是醒来之后,空闲的那几日,之所以不说,只是他觉得她应当好好休憩,当然,也夹杂一些出于疼爱的私心。
沉睡也好,抄书也罢,能够暂时卸下肩上层层叠叠的负担,未尝不好。
林斐然看他一眼,随即翻身跃下,立于上百位修士身前。
碧磬与荀飞飞互看一眼,也不再言语,只去到墙沿,静心看去。
无论何时,林斐然都会选择直面,直面对每一缕光,或是每一支箭。
“林斐然,你终于敢出城门了!”
见她出现,那几位身着白素的妖族人身形一闪,当即涌到最前方,如墙一般高竖在前,却又碍于城上之人,并未动作,只能怒目而视。
林斐然凝神看去,这些人形容憔悴,眼中各有悲戚,绘出的纹路在苍白的面上反倒红得刺目,那正是父母亡故带来的最真切的痛楚。
她曾有过这样的感受,所以能看出这并非伪饰。
但她的视线并未停下,睨过眼前几人后,又缓缓向更远处看去。
她掠过眸光不定的密教修士,掠过神容难测的四族长老,掠过双手合十,正在闭目祈祷的妖族修士,随即微微一顿,停驻在某些熟悉的面孔上。
那些人,她时常在妖都见到。
“……”她默然收回目光,再度回到几位少年人身上。
“我前几日卧床养病,不知外界事,故而没有现身。对于细腰王几人身亡一事——”
她声音和缓,半点没有被人污蔑的急切与悲愤。
以一对百,这个年岁尚轻的人族面上却没有一丝慌乱,反倒带着些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
她可以不闻不问,好好待在城中,但她仍旧站了出来。
只是在几人以为她要承认,准备发难时,林斐然话锋一转,明亮的声线传到每个人耳中。
“对于细腰王几人身亡一事,我既不遗憾,也不觉得抱歉,更不会为此认错。”
话音落,不只是眼前几人怔愣,就连城墙之上的如霰三人也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