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麻木劳累,便不会再被惊吓。
林斐然扫视过去,在这样一处遍布枯枝的雪林中,他们用来生火的却不是木柴,而是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灵玉。
他们正以灵玉摆阵,以生灵火,这样的火焰几乎不会在寒风中熄灭。
谷雨终于站直身子,裹紧毛裘探头看去,复又揉了揉眼,比他们更先发出惊呼。
“难道真的是我太久没出雨落城,所以不知世事变化吗?如今凡人也能用法阵了?!”
林斐然同样有些怔然,但她很快想到前因后果,大抵是那本《大音希声》广传,已经有了成效,她心中微微落地,时至此时,至少不负先辈遗愿。
《大音希声》广传并非她一人之功,她不敢居功,略去前因后果,简单同谷雨解释此事,随后便向前而去。
这些百姓选择用玉石而非断木,便意味着此处灵玉众多,只有风水宝地才会生出这样的宝物,探出玉石的来源,就能进一步确定秘境所在。
林斐然看了一圈,脚步微顿,聚集在这里的人,不论五官还是四肢,都有近乎发白及化作灰质的部分,但大部分人还是集中在眼部,有的灰了左眼,有的灰了右眼。
这里全都是患了寒症的人,无一例外,而且青年中年居多,反倒不见多少老人,其中夹杂着几个孩童。
他们聚在这里就像是在等死,故而对于林斐然二人的到来毫不芥蒂,在她选中一个地方坐下时,还挪了半个位置,给他们腾出空处。
“请问……”林斐然话还未完,一旁几乎瞎了双目的青年便木然开口。
“这里是瀛州城,我们都是城中百姓,因为患上寒症,所以被驱赶至此,虽然每日都会有人固定送些馒头酥饼来,但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城门不会为我们打开。”
他说得十分流利,就像是先前被问过很多遍一般。
谷雨搓着手烤火,奇怪道:“怎么答这么快?”
另一个女妇同样回得很快:“我们这里以前盛产玉石,时常有修士来此取玉,但几月前寒症爆发,矿脉断裂,玉石减量,这个消息还未传出,仍旧有不少修士来此。
所以,二位如果是为玉石而来,便请回罢。
如今的玉石,像这样烧烧火还行,但要是想支撑你们的那些大法阵,远远不够的。”
言罢,她伸出灰白而僵硬的手,推了推玉石,哪怕是与火相碰,她好似也没感受到被灼伤的疼痛一般,只专心鼓捣法阵。
林斐然抿唇,伸手帮她重新摆阵,随后问道:“这位姐姐,我们并不是为取玉而来,但确实也想知道矿脉在何处,能否告知?”
不止是这个女子,其余人一同看向林斐然,嗤笑一声,谁都没再开口。
林斐然也自知这个说法矛盾,正想着如何解释秘境一事,便听谷雨小声道:“小林姑娘,解释更像掩饰,他们不愿意说,我们便自己找,矿脉还是能算出来的。”
他正打算抽出长签,那个烧火的女妇便忽然抬眸看来,她的双眼倒是完好,也没有将死的颓然,只是以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林斐然,又看向她身后的剑伞。
她扬眉惊讶道:“你、你是林斐然?”
这话一出,原本怔怔坐着的百姓一同看去,甚至有人站起了身,像是要走到此处。
谷雨可没忘记林斐然被到处追捕的事,他头皮一麻,立即起身站在林斐然一旁,率先发难道:“胡说什么,骂谁呢!修士法器诸多,难不成是个背伞的都叫林斐然?”
林斐然无言仰头看他:“……”
一旁目盲的青年开口:“我见过她的通缉画像!”
谷雨转头看他,喉口一噎,倍感荒谬,甚至有些破音:“大哥,看见什么,你都瞎了!”
林斐然也站起了身,目光立即放到周围,注意着每一个有可能放出信号的举动,她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但也不想闹大,正琢磨着打晕他们时,那女妇也跟着起身。
她急切道:“你别误会,我们不是为了抓你,至少这里的人不会!若不是你散出药方与《大音希声》,我们早在数月前就死了,哪会活到今日!”
谷雨更是震撼,转头看向林斐然,破音的声线还未恢复:“那书也和你有关!”
林斐然明白如霰提起他时,为何总忍不住抿唇咋舌,说要多多包容。
得了谷雨的反应,其余人几乎可以笃定林斐然的身份,原本木然的神情终于多了些鲜活,许多人挪动着僵直的身子,颇为艰难地围拢而来。
其中还有一个孩童,她顶着一头灰白的碎发,哆嗦着钻入人群,小心而好奇地打量着她,感慨道:“姐姐,你好高啊!”
众人脸上的欣喜并非作伪,对于他们而言,林斐然就像一个流传甚广,但从未有人见过真容的大人物,她做的事在大家口中流传,但关于她这个人,却众说纷纭,并不具体。
有人说林斐然是一个冷酷、张扬、不羁的大修士,有人说她是个不世出的高人,也有人说她是两边倒的奸诈之辈。
但从没想到,林斐然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安静而年轻的少年人。
他们曾设设想过许多模样,但在见到她的这一刻,便有种醍醐灌顶般的赞同,这就是“林斐然”会有的神情与姿态。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以一种热切的目光看她,那个女妇反应过来,态度当即变得热络,忍不住靠近道:“你方才说,你想找矿脉?是你的话,我们当然可以说!”
谷雨讶异于这倒转的态度,看看林斐然,又看看其他人,众人知晓他同林斐然而来,看一下他的目光都亲和不少。
他试探问道:“在何处?”
那女妇回道:“矿洞就在前面那片玉湖之下,但是……自从矿脉断裂之后,矿洞里水流倒灌,什么也没有了,只是还余下这种散碎玉石,我们倒是能将就用,你们却不行。”
林斐然走出人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抿唇道:“我先去看看。”
“可是……”
女妇还想说些什么,谷雨便抬手拦下她。
“让她去吧,我们不是来找玉石的。”
林斐然向他点点头,说了一句稍等后,纵身一跃,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谷雨留在原地和众人谈起寒症。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外出的人,对雨落城之外的消息也不感兴趣,虽然听闻过寒症,但只以为是什么棘手的病,原本并不在意,如今看到这些人的模样,不免觉得悚然。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病灶,反倒像他当初濒死之时,透出的那种无可挽救的死气。
他同这些人聊了许久,半空中忽然刮来一点若有似无的风,再回首,林斐然已经浑身湿漉地回来。
她穿的是防护法衣,也顺带有一些避水火的功效,能够将其浸湿,足以说明她在水中待了多久,她甩开双臂处的滴水,灵力运转间,衣上水雾蒸腾。
她走到谷雨身边时,衣袍已经完全变干,但脸侧还贴着几缕发丝,那粘黏的痕迹昭示着水流的走向。
“入口找到了吗?”谷雨立即开口,见她的神情并不算好,他顿了顿道,“没有什么迹象吗?”
林斐然摇了摇头:“不,洞中矿脉虽然断开,大块石头也变成了普通的山石,但那里仍旧存有极为精纯的灵蕴。”
就像这整座瀛州城的灵气都凝聚于那处一般。
她思索道:“我觉得奇怪,便来来回回寻了许久,但那里只是隐隐有气息,却比上下还要荒芜,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入口?”那女妇像是想起什么,“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入口,但我半月前上山时,曾遇过几个修士,他们拿着不少喜绸往山顶去了,也提过入口二字。”
谷雨讶异道:“什么喜绸?”
另一人摇头:“先前我们还在城里时,曾听来往的修士说过,这里好像要办什么婚宴,但时至今日也没见到哪里有喜,难道就是他们?”
谷雨正摸着下颌思索,林斐然便又没了身影,他叹口气,索性坐在火边,等她再悄然出现时才开口。
“关心则乱,你在山腰处都没寻到,难道去山顶又能见到什么不成?秘境入口定然为他们所控,既然有婚宴这样的奇事,他们后续必定还有其他动作,不如先在这里埋伏,等待那些人出现,再尾随而入。”
这番设想并不算天衣无缝,却是现在最可行的法子。
林斐然再急切,也不可能像无头苍蝇乱撞,她微微闭目,终于耐心坐了下来。
谷雨随之坐下,忍不住道:“从开始到现在,你几乎都没有歇过,再强的体格也受不住这样磋磨,再多的灵力也经不住这样耗费,今夜就好好养精蓄锐,明日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