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了,该醒了。”
如霰看向怀中,怀中之人仍旧闭目沉睡,甚至比他还要冰冷。
迎着这抹初阳,震颤的双瞳终于静下,他缓缓闭目,低头轻吻上她的眼角:“还累的话,就再休息一下罢,等我为你复仇过后,就来寻你。”
灼热的水珠落到她的唇边,咸苦的味道与其余人没有不同。
“你想要怎么取她的命?你总是不喜欢太过的手段,但仅仅是一箭穿心怎么够呢。
我不是什么善人,我也是个杀欲很重的人,只是在你面前,我不喜欢露出一些丑态。”
“前不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没有你,也没有春城一行,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取得云魂雨魄草,后来为了活命,强行破境,竟然暴毙而亡。
就像我以前吓你时说的一样,灵脉断裂,血肉横飞,难看极了。
……还好你没见到。
醒来后也忍不住想,会不会现在才是一场梦。”
“林斐然,如果有来世的话,我还会遇见你吗。”
“……林斐然,我的——。”
“斐……斐、然,慢慢……慢慢……”
一片明亮而广阔的空茫中,忽然传来一声声温柔的呼唤,只是这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分明,像是从天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畔。
林斐然听到这呼唤的同时,似乎感觉有人揽住自己,冰凉的勺子抵在唇边,正一点点为她喂着什么。
过了许久,林斐然的味觉才终于有了些许恢复,她尝出滑入口里的东西是灵药。
又过了许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在逐渐恢复,先是听觉,再是触觉,其后是味觉、嗅觉……
最后,她终于恢复视觉,眼中所见不再是一片虚无的白,而是渐渐有了其他色彩,一点红光透过闭阖的眼睑,如同引路星般映入她眼中。
林斐然的意识开始挣扎、翻动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浸在此,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一瞬,她终于感知到了眼睛的所在,双睫颤动之下,缓缓睁开了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飞飞的白雪,她目光转动,向右看去。
不算大的木屋之中,正挤着师祖、张思我、谢看花几人,他们正凑在床畔,见她睁开眼后,立即伸手在林斐然眼前晃动,见她视线会随之摆动后,纷纷松了口气。
而她正被一人揽起,看穿着样式,身后揽着她的应当是金澜剑灵。
张思我吁了一声,顿时坐到凳上,眉间的疲累终于散去:“眼睛会动,说明神智恢复,无事了!”
慕容秋荻走上前,翻查了她的双眼及灵脉,这才弯身摸了摸林斐然的头,温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你现在太虚弱,需要好好休养,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们再一五一十解释,好吗?”
林斐然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弱,这样的乏力感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于是她点点头,阖了阖双目,然后抬起手,两手交叉,比了个飞鸟的手势。
慕容秋荻有些疑惑,师祖却立即看懂了。
“你问如霰吗?”
第268章
林斐然点了头。
在谷野中鏖战时, 她虽然推测自己的生死劫或许就应在那里,心知大概九死一生,但也无法笃定。
只是在师祖回来时, 他同她说,如若应劫而死, 他能保她一命。
林斐然相信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劫数会应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上一剑, 或许是下一刀。
她的劫数应得太快,就连性命的流逝也在弹指之间,她如今不知被师祖等人带到何处, 也不知如霰是否知晓其中缘由, 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也不知如霰此时状况如何……
林斐然从来没有见过如霰失落或者伤怀的模样,她也想象不出, 只是,他大抵会伤心罢。
师祖上前道:“你还活着这事十分重要, 最好不要向外透露……”
师祖的灵体透着非人的隐光, 他的存在其实不会触及旁人, 但在他上前开口后,其余人便都后退半步,给他留出一个足够的空间。
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他的存在都是令人敬仰却不敢靠近的,只除了林斐然。
师祖话还没说完,林斐然眉头微蹙,又抿唇比了一遍,这一次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几息后又脱力垂下。
“别急别急, 师祖话还没说完呢。”
张思我立即站起身,上前两步,双手拢袖道。
“如霰对你情深甚笃,肯定不会透露出去,而且我和他交集也不少,他身上的金环还是我打的呢,他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也没打算瞒他。
但是,眼下我们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也不敢大肆搜寻。”
闻言,林斐然缓了几息,抬手准备唤出阴阳鱼,却发现没有回应。
师祖盘腿悬于半空,解释道:“你先前换了新灵脉,顺势破境,后来又如此动用灵暴,身体虚耗实在太大,再加上一时无法适应,所以现在……
你的灵脉暂时用不了,需得再修养一段时日,没了灵力,阴阳鱼会一直沉睡。”
林斐然闭目缓了缓,思索片刻,又抬起手比了个动作,是雨落的样子。
谢看花道:“你是说,找雨落城主?我们也想过,但是谷雨这人其实颇为孤僻,不爱与人来往,行踪成谜,世间落雨如此之多,我们无法寻到入内的门。”
不过做了这几个动作,林斐然已经浮起一点虚汗,但她还是动了动喉口,极为微弱地开口。
“我知道入城的方法,劳烦诸位前辈将消息传过去。”
如今局势紧张,自然也不可能让这些前辈为了她的儿女私事奔波,能够联络到谷雨,便已经足够。
其余人看着她的面色,既疼惜又觉歉疚。
林斐然尚且还在剑灵的怀中,片刻后,剑灵按上她的额头,声音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轻松:“师祖,她的身子当真只是太过虚耗,没有其他问题吗?”
师祖看向剑灵,微微一叹:“当真,不要小看天地灵脉,这样的灵宝若是融入体内,便如同新芽入泥,有重塑生发之奇效。
那一箭虽然正中心口,但彼时正值灵脉与她相融的契机,并不致命。
她如今无法动用灵力,是因为灵脉还未完全同她融合,再等一段时间便好。”
剑灵没再开口,只抬手擦去她额角的汗,师祖却旋身落地,让林斐然将入城的法印演示出后,看向谢看花。
“谢道友,你是几人中修为最高的,入城传信之事便交由你,来去顶多一刻钟,劳烦你将此事告知谷雨。”
谢看花那张面瘫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澜,他点了点头,转眼看向林斐然:“安心养伤,走了。”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消失原地,动作之利落干脆,令人咋舌。
张思我还想上前说些什么,便见师祖又转身看向他们几人:“斐然刚醒,这么多人围着,她要一一回应也耗费心力,诸位不如先出去,我同她单独聊聊,等她好些了你们再来叙旧,如何?”
师祖已经发话,其余人还能说些什么,只能让林斐然好好修养后便推门离去。
“有人去寻如霰,你也不必为此心焦了。”
师祖又回到林斐然身前,见她如此虚弱,温雅的面上露出半点不忍,便结印捻诀,将指尖凝聚的一缕金光点入她的眉心。
片刻后,林斐然的面色好了不少,紧绷的喉嗓也逐渐恢复,师祖的轮廓却淡了两分,只是屋内雪光明亮,这点淡去的辉光便难以察觉。
他缓了缓,才温声道:“在很久以前,我们在朝圣谷一同谋划时,从未想过担起这一切的会是你这样一个年纪的孩子。”
林斐然动了动身体,剑灵立即配合,好让她靠得更舒适。
她出声道:“师祖,以前说的‘看见’,其实不只是看见寰宇、看见伏草,还有天空中的那道裂痕,对吗?”
师祖静静看她,神色中并无意外:“你终于看到它了。”
林斐然颔首,目光有些飘渺,她回忆起自己破境及濒死之际,看到的那道深刻而幽黑的裂痕,以及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去的气机。
“我看见的那道裂痕,就是你们所说的天裂?”
“是。”
林斐然又问:“我记得在最后一刻,那一方天罚之物被我毁去,如此算是补天裂吗?”
师祖扬起一抹笑意,看起来却不像是开心,但也不像遗憾,他抬手一挥,头顶瓦甍便有序掀开,形成一个六角圆形,恰巧露出那一片漆黑的天幕,以及那一道更为深刻的裂痕。
他盘坐在旁,同林斐然一起仰头看去:“裂痕犹如深根,那一根冰柱便是从中长出的枝干,虽然未能除根,但能够斩断枝干,已经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