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回神,垂目应了一声:“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师祖倒不在意这等小事,仍旧问她:“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你是变数,一切以你的想法为准。”
林斐然沉吟几刻,才出声道:“轮转珠是中途的变数,但我还是想坚持原本的想法,先将铁契丹书打开。师祖,这本书中到底记了什么?”
师祖静静看她,目光悠远:“这本丹书第一次出现,是在朝圣谷。
而它出现的时候,朝圣谷还不叫朝圣谷,只是一块灵气充裕的福地,我也只是一个坐忘境的小修士。
那时候,这本书还不是这般冷硬,也没有这么厚重。”
铁契丹书是一件宝物,是一件数百年前被圣者炼化而出的宝物。
据记载,这丹书原本是从天地间生出,后来于偶然间被某位圣者拾得、翻开。
这位圣者,便是当年那位白发苍苍,却一夜悟入归真境的圣人。
他从自己的道中修出一双睁眼日月、闭目乾坤的天目。
所谓“看到,即有花开”便是他的道义。
师祖叹息道。
“圣人修出一双天目,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他捡到了这件宝物,与好友分享,却无一人能看见。
他只觉得新奇,摆弄一段时日后,便抛之脑后。
再过数年,这宝物竟有了变化。
这一次,圣人发现不对。”
师祖停在此处,张思我立即追问道:“何处不对?”
师祖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从圣人与其好友的书信中得知。
其后,圣人数年了无音讯,再与好友联系时,便只有一封书信,也是最后一封。”
师祖抬手,掌中灵光浮现,一封书信缓缓展开。
“吾友敬启。
数年未见,并非闭关,而是在寻救世之法,但请恕我无法写明告知。
这并非戏言,否则我也不会为此奔走多年。
天之将裂,灾祸临世,届时人间将成炼狱,生灵涂炭,可挽回者,唯有补天。
可补天者何?
吾辗转数年,行走数年,终得一法,便是寻一变数入局。
但如今天裂将出,迫在眉睫,不容再等,故而,吾将以身补之,虽然无用,却也能暂缓天裂,为后辈争来数百载光阴。
吾亦知,天裂之事,玄之又玄。
故而,吾在以身殉道之前,将以天目为祭,将此物炼化于世,谓之铁契丹书。
唯有真正的变数,唯有愿意接下补天之人,才能真正将它打开,才能化灾救世。
在此之前,务必行走世间,告诫两界生灵,莫要起灾祸,惹祸根,切记切记。”
这封信或许是因为流传许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字迹已经斑驳。
可林斐然却看得十分清晰,仿佛墨香未干,便被送到她手中一般,心中有种难言的震荡。
师祖继续道:“他的友人收到信后,立即去寻他的消息,可到了那处住所后,人已去,只留下这样一本铁契丹书。
但这位圣人没有料到,此后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天裂,友人也如他所说,在两界游走,以免起祸端。
然而,如你所见,两界之战还是出现了。
再后来,不知何时开始,一道幽深的裂痕便出现在天幕,却鲜有修士能看见。
数位圣者开始寻找变数,不少人也想效仿那位圣人,试着以身补天,可都无用了,他们最后也都陨落,只余一抹神魂,暂时寄身丹书。”
林斐然眸光一顿,想起书中那些传她术法、剑式的前辈。
原来……他们都是因为这个才留在丹书之中。
慕容秋荻抬眸:“师祖,这位圣人的好友……是否是曾经孤身去往妖界的艮乾圣者?”
师祖颔首,目露回忆:“是他,艮乾圣者当初因为未能阻止两界大战,心中自责,这才避世而居,后来听闻他又去了妖界,自此没了消息。”
慕容秋荻叹息,又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密教也是在两界大战之后才出现的……这会不会与道主的来历有关?”
师祖垂目:“或许罢。这其中到底写了什么,我们并不知晓,斐然,如今也只有你能将它打开。”
林斐然抿唇点头:“依辜前辈先前所言,这最后一样东西,可以我的血……”
“你的?”师祖却蹙眉开口,“怎么会是你的?你是唯一的变数,是局外之人,绝不可能是你的血。”
他随后转而看向另一人:“辜道友,当真没有其他人了吗?”
辜不悔看了林斐然一眼,微叹道:“不只是她,还有一人——就是那个道和宫的修士,卫常在。”
场中一时无人出声。
……
数息后,林斐然看向师祖,开口道:“师祖,我会去取血。”
事情未了,众人仍旧在商议道主同林斐然说的那句话,她却看向慕容秋荻,二人视线交汇,后者明白她的意思,便起身同她走到一旁。
“你有事要问我?”慕容秋荻看她。
林斐然点头,她抿唇看向地上的影子,数个呼吸之后,她才开口。
“慕容前辈,关于你先前同我说的那三个办法,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但一直没能寻到机会。”
慕容秋荻点了点头,一手负在身后,肃容道:“这件事迄今已算结束,倒是问什么都可以,不过我只清楚我负责的部分。”
“我也只问这部分。”
林斐然抬头,清幽的目光中映着火光 。
“你当初说过,渗透妖界这个法子,是洛阳城一脉的修士所为,其中也包括你在内,我想知道,当初一道参与其中的,有没有张春和。”
第284章
慕容秋荻似是有些疑惑, 不明白林斐然怎么突然提起张春和,但她还是思索起来。
“这个法子知晓的人不多,参与的也都是当时的大人物, 那个时候,道和宫的首座还不是张春和, 他应当不知晓这件事。”
林斐然目光微顿,眼睫垂下:“是吗……”
她心中原本有个十分荒谬的推论, 而这个推论的结果, 需要这个答案来证明,如今听慕容秋荻这样说,她一时不知是庆幸多一些, 还是失望多一些。
“不过——”
慕容秋荻眉头微蹙, 似是想起什么,转而从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一块纯黑的灵玉。
“这个法子难而久, 起初愿意参与的人其实不多,只是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陆陆续续有人加入, 便也多了起来。
不过我们这一脉大多都是官员, 习惯记录留册,来往的人、发生的事,全都一同记录在这块灵玉上。”
她一手结印,黑玉上悬浮起几道灵光,工整而繁杂的文字在其中快速流淌。
慕容秋荻显然十分习惯这样密集的文字,灵光变换极快,她却看得十分轻松,在某一刻时,她眸光微顿, 流转的字符停下,她的视线落在某处。
“这里,还真有——”
她讶异出声,林斐然也定神看去。
【太吾金戈年,十二月初三,云雨,记录人:周寻。
妖王乌缪寻得天行者,借其咒言之力断开役妖敕令,重伤数名契约修士后,脱离掌控。
然,乌缪其人暴虐成性,好战狠心,独自即位后,一举推翻先前政令,威慑妖界,妖族已受其害,若其得势,必将再启两界之战。
侵染一事再度失败。
但乌缪不得民心,怨声载道,或有变数,需得观察。
另,已去信谢看花,望其近年严加巡查,守住无尽海界门。】
【太吾金戈年,十二月初四,云雨,记录人:周寻。
已收到谢看花回信。
“哦。”】
【太吾天启年,六月廿一,炎热,记录人:周寻。
妖族忽现一逍遥境修士,白发金衣,持一柄八尺长枪,凭一己之力闯入妖都,夺下妖王之位,改号为尊。
其人来历不详,性情不详,背景不详,功法不详,容貌很详。
后续需待观察,若为人仍旧残暴,有反扑人界之意,纵然我们只剩十七个人,但仍旧不会放弃侵染之计。】
【太吾天启年,八月初三,阴翳,记录人:周寻。
道和宫新任首座张春和,于子夜来访,愿加入侵染之计,确认其并无异心,予以加入。】
【太吾天启年,九月十一,大风,记录人:周寻。
张春和放入的棋子,早已完美融入妖都,一举成为其心腹之一。据其传回信报,妖尊目的不详,但暂无反攻人界之意。
怪哉,这么轻易便成了心腹,这妖尊难道当真是个华而不实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