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页,以重墨绘有一副仙人打坐图,他双眼半阖,左手捻诀,右手并指,静静盘坐其间,至此,书毕。
林斐然将铁契丹书与仙真人经放入芥子袋,随后转身于高阶之上望向众人,她身后星光猎猎,于是面容隐没,看不分明。
谁都知道,她取得了铁契丹书,但谁都不知,到底何为铁契丹书。
不论如何,这道笔直而孤勇的身影,定从今夜传遍百家!
林斐然后退半步,台阶之下的裴瑜与卫常在立即动作起来,一人想要出手,一人阻她出手。
裴瑜怒道:“她准备跑了!”
卫常在眸色沉静:“我比你了解她,当然知道她要离开,既然她想走,那便让她走。”
裴瑜不解:“真是闭关闭傻了!”
下一刻,林斐然果然纵身跃起,踏上青剑,直冲剑境之外,张春和眯眼欲拦,却被一道猛然劈下的青光断了势法。
这是警告,师祖命众人让她离开。
不过几息,林斐然便御剑冲出剑境,再不见身后之人,她立于剑上,只觉腰间芥子袋鼓鼓囊囊,此行可谓是满载而归。
趁众人还被困在剑境中时,她奔向行舟处,咕咕叫了两声,旋真几人便从暗处扛着一艘轻舟蹿出。
“怎么样?”碧磬一脸兴奋搓手。
林斐然面上也是掩不住的高兴:“此行丰厚,先回妖界!”
几人立即收拾收拾登上船头,不远处,蓟常英正含笑看她,虽未言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师兄,日后我怕是再也不得回山,你若有事,可到妖都兰城寻我,报上林斐然的名号,自会有人带你前来!”
蓟常英点头,为几人启动轻舟,轻声道:“师妹,回见。”
小舟扬起,穿过淅沥的落雨眠,几人再次划过沧浪江,穿过无尽海,踏上归途,于行止宫最高处见到了如霰。
发如清雪,眼过红痕,身上金饰夺目,一双翠眸看过身侧啄米的雀鸟,颇有些百无聊赖之感,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他们。
碧磬和旋真兴奋大喊:“尊主,我们凯旋而归了!”
荀飞飞捂耳不语,他想,他的劳苦生涯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听见几人高呼,如霰掀眼看来,视线懒懒扫过几人,最终落在林斐然身上,双眸微睐。
直至几人近至身前,她才开口:“我们回来了。”
眉宇间是遮掩不住的风发意气。
他终于抿出一个笑,却只挑挑眉,没有回答。
他想,他的眼光果然世间绝有,这才挑中了最好的一把剑。
第43章
回到妖界, 紧绷多日的心弦终于松下,林斐然沐浴过后便栽倒房内,睡得天昏地暗, 大有一睡不醒的架势,但第二日天光未明, 她便已如往常般起床练剑。
以前院中空旷,除却花草外便再无其他, 如今不同, 院中新堆了不少战帖,篇篇散落,俱是眼熟的名字。
看来她离开的这几日, 还是有不少人惦念的。
感叹之余, 她提剑荡过,将满地帖子扫入木盒, 随后跃至屋顶,迎着初升的朝阳伸了个懒腰, 纵身跃向城外, 落到熟悉那家包子铺前。
前几日其实都没怎么吃好, 她饿得不行。
老板刚蒸好几屉,才转身端出,打眼便看到有人直勾勾盯着自己,以为见到了黎明饿狼,差点吓得扔出手中笼屉。
“吓死我了,原来是使臣大人,你外出回来了?老规矩?”
“嗯。”林斐然轻声应答,又从芥子袋中抓出几枚玉币放到桌上。
老板为她打包的技艺十分娴熟,用的是最大张的桐油纸, 双手起落间,几屉灵肉包尽数入内。
林斐然道了谢,抱过热腾腾的肉包,慢慢向西巷走去,她想,今日要做的事不少。
清晨的妖都不比夜间热闹,却也总有一番静谧之美,日头稀疏,枝影横斜,各色花枝探出院墙,风吹纷纷。
林斐然从其间走过,漫步在瀑杨柳的树影之下,瞅了瞅不远处偷偷跟着她的猫猫狗狗,脚步微顿,从怀里捡出几个白软的肉包放到桥边,随后起身离开。
左行右拐,直至最后一个包子入口,她才立在一间茶楼前。
茶楼高有三层,碧瓦飞檐,每处都有细白的朱栾花装点,散着淡淡的清香,林斐然刚要抬手敲门,便听得内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少顷,便有人开门探头。
“林斐然!”橙花面色惊喜,颊边两个酒窝动人,“怎么是你,快快进来!”
“方才我夫君说门外有人,我还以为是哪个茶客,没想到是你!有没有吃早饭,上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就冻死街头了,本想上门感谢,可惜你外出行事了……”
橙花的嘴没有停歇,比竹筒倒豆更快,叫人应接不暇间已然将林斐然带到后堂。
“橙花,你要说慢些。”帘后传来一道声音,如珠玉清润,如美酒醇厚。
橙花抿唇一笑,看起来倒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夫君,他叫齐晨,不过常来听戏的茶客更爱唤他穿花蝴蝶。”
穿花蝴蝶?
林斐然转头看去,一个身着粉衫的男子掀帘而出,面上并未带妆,长发也只以一支花枝挽起,姿容秀美,眸光流转间,颇有些顾盼生辉之意。
他走到林斐然身前,定定看了她几息,这才行了一个礼:“上次橙花寒症突发,还要多谢使臣大人施以援手。”
他容貌颇柔,神情却有些不甚相衬的冷然,即便是道谢也未有变化,只是在起身看向橙花时染上几分暖意。
林斐然稍稍侧身,避开一礼,只道:“寒症之事我并未出力,若不是一位叫蘅草的少年人及时阻止,我恐怕也要好心办坏事了。”
齐晨微微颔首:“只要结果是好,便不论过程。那位妖族少年我们已然赠过谢礼,这一份是为使臣备下的,还请笑纳。”
他递来一个锦盒,盒内放有一朵拳头大小的雪绒花,细小的花瓣四周凝着薄霜。
雪绒花长在北原雪际,极难寻觅,算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良药,如此宝物随手相赠,可见其心之诚,更可见其身份非常。
林斐然细细看了齐晨一眼,暗道妖都真是藏龙卧虎,难道这处其实是什么福地?
她敛下思绪,并未收礼,反倒从芥子袋中掏出几个冰玉瓷瓶放到餐桌上,瓶身剔透如冰,内里堆着不少炎色丹丸。
齐晨一眼便认出了瓶中丹药,神色微讶,有些探究地看向林斐然:“使臣大人,这是?”
“金火丸。”
林斐然答得坦然,。
“我今日来,也确实是为了橙花的寒症。先前听闻金火丸于寒症有效,又十分难求,此次外出之际恰巧遇上几瓶,索性取了送给你们。”
金火丸必须以冰物存放,流朱阁倒塌之时,存护的瓷瓶定要碎裂,与其任其损毁,不如做点好事。
林斐然眸光澄净,想法简单,对面二人却有些怔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斐然是特地来此赠药的。
橙花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瓷瓶,一时心下难言。
她曾去镜川观战数次,对林斐然颇为憧憬,今日举止也十分热络,但她心中知晓,对于林斐然而言,他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世上总归是善人少,她自幼有疾,生活困苦,后来又与齐晨辗转至今,其间艰辛不必多说,故而于她而言,每一份善意都难能可贵,更何况是此般看似顺手,不求回报的举动。
不比橙花的感怀,齐晨要冷静许多,他垂目思忖几息,收下金火丸,同时也收回了那朵雪绒花。
“使臣大人感念在心,送此大礼,这份雪绒花便不足以回报,日后,齐某会送上相衬的回礼。”
林斐然浅笑摇头,她回身看到二人的桌上的早饭,抬手指了指:“实在要回礼,便用它们罢。”
桌上是二人的早饭,十分正宗的人族餐食,几张混上蛋液煎出的葱饼,嫩黄有形,软糯清鲜,洒有点点芝麻,在晨光中氤氲着淡淡热气。
橙花眼睛一亮,忙将齐晨推到厨房,探头对林斐然道:“那饼子都凉了,你先等等,我让齐晨再做一些!”
林斐然本想拒绝,但看着两人在内厨忙碌不停,有说有笑的模样,她又坐了回去,静静望着院中那株高大的柚子树,其间蜗居的雀鸟终于振翅而起,外出觅食。
日头高悬时,街市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林斐然吃着一大包葱饼走在其间,身形低调,静谧无声,却仍有人将她认出,叫她快去镜川。
林斐然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到铸剑坊门前,今日坊门未闭,开了一扇
她站在门前,吃着饼,迈入的脚步骤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前辈,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