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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_欠金三两【完结】(82)

  她带着两人入了一间酒楼,开启法阵后,问道:“公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明月思忖片刻,问道:“从人界携来的诸多陪嫁中,你可曾见过一枚符令?巴掌大小,雕有玉花。”

  林斐然了然:“传声符令?”

  明月点头:“是,你可曾用过?”

  林斐然闻言忽然坐直,眼神轻飘,抬手摸了摸脖颈,心虚之色不言而喻。

  严格来说,她这般不问自取的行径叫做偷用。

  泽雨恍然道:“你用了!”

  林斐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回道:“我并非有意!你是谁,和公主什么关系!”

  泽雨顿时噎住,他看看明月,脸上烧灼一片,支吾了半晌:“我、我是鲛人族少主,我们……要你管!”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均红了面色,一个是羞的,另一个是羞的。

  明月看着他们,有些好笑,原先的忐忑也松弛下来,她推开泽雨,三言两语将事情首尾交代,肃容以对。

  林斐然也略过那点羞耻,面色微沉:“自母亲去世后,我们便甚少入宫参宴,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即便他知晓我如今是妖族使臣又如何,难道人族就不能到妖界行事?”

  明月摇头,目光凝重:“此事或许牵连到你母亲”

  林斐然一怔:“我母亲?”

  “是。”明月点头,“我曾在某个夜晚见过她。”

  人皇丰神俊朗,风姿卓绝,但他并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后宫中常年只有几位妃嫔,子嗣不丰。

  圣宫娘娘多年无子,十分喜爱孩童,便会时常召他们入殿相伴。

  明月尚且记得那日,她正在圣宫娘娘怀中吃着花糕,裁剪福纸,嬉笑间便有一人悄然入殿,浑身是血,月光映照下,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如花一般的面容,眉睫上挂着血,神色却是肃冷的。

  圣宫娘娘见状一怔,并未大呼,只是屏退侍从,让人带她到耳房哄睡,自己却留在了殿中。

  年幼的明月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血,惊惧之余,却只能咬住唇瓣,不敢过多哭闹。

  在后宫之中,所有孩子都只是用来讨圣宫娘娘欢心的。

  明月卧在耳房软床之上,听得窗外闷雷滚滚,雨倾如注,又想到那般刺目的血色,一时难以入眠,但因年幼,熬不住夜,又迷迷糊糊睡去。

  半梦半醒间,透过雨幕,见到正殿内的灯火一直燃至天明。

  明月睡得并不好,恍惚间听到侍从小声提及“人皇”二字,便立即清醒过来。

  她抱着被子起身,小心翼翼透过窗缝向外看去,那浑身是血的女子好似被发现,如今正遭人围困,与父皇对峙。

  双方低声密语,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她面色忽变,勃然怒道:“你竟敢出手!”

  话音未落,她便提剑朝人皇而去,势头迅猛,周围的参星域修士见状上前阻挡,十来人轮番斗法,竟不敌她一人之力。

  障碍既扫,她手中长剑直出,却又撞上他周身祭出的护身法阵,就在众人松气的下一瞬,凌厉的剑刃竟又进一寸,法阵片片碎开,剑尖破入,在他胸前搅出半片血花。

  人皇并不畏惧,只交叠双手于前,拉着嘴角看她,目光却十分漠寒。

  “我若是你,此时便不会在此多留。”

  危急之际,圣宫娘娘从殿内走出,勒令众人收手,总算止住纷争,她放那女子离去,深深看了人皇一眼,这才凝眉回殿,闭门几月未出。

  “……我那日太过害怕,是以只觉得眼熟,但并未认出,后来宫内大宴,你家中出席,我见到了她,这才记起。

  父皇其人,佛口蛇心,深不可测,他并非是个心胸开阔之人,你母亲与他有过仇怨,难免不会针对于你。”

  明月叹息看她:“若他们当真将你误认成我,借玉令与你联系,也是好事一件,若有动向,你可及时知晓。”

  林斐然却抓住了关键:“哪一场大宴?”

  “七月初八,牡丹节。”明月回忆,“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敏姐姐不小心剪了两盆极好的姚黄,父皇极为生气,罚她长跪三日,还是圣宫娘娘说的情。”

  林斐然又问:“那年你几岁?”

  “六岁。”

  恍然之间,似有什么拼凑一处。

  她与明月同岁,六岁那年,母亲罹患重病,不治离世,三年未到,父亲也因相思成疾,郁结于心,追随而去。

  母亲向来体健,她一直想不通为何会突然患病,现下想来……或许与那身伤脱不开干系。

  母亲她,或许并非病逝。

  林斐然的面色忽而沉寂下来,她一语不发,身影长立,如同山雨欲来前的一道孤风。

  明月并未思及她母亲去世一事,见她神色有异,只以为方才的话骇到了她:“你也不必过多忧心,这只是一个猜测,以后若是见到洛阳城人,或是参星域的修者,多加小心便是!”

  林斐然敛容:“多谢公主提醒。”

  那一日,林斐然埋头吃了两顿饭,一顿是同明月二人,一顿是同平安,当晚,她昏昏沉沉睡了很长一觉,什么都未曾梦见,第二日依旧起床练剑。

  只是那一日后,她修行得更为刻苦。

  山中岁月悠长,风雪甚嚣,林斐然早早便领悟到一个道理,一个她抗拒,不解,却又不得不相信的道理。

  在这样一个奇怪的世界,只有强者可以讲理,只有强者可以说公道,她如果有话要讲,便只得先将剑重重摆到桌上。

  这十分可笑,但世事如此,便又显得十分可悲。

  她多年勤勉,长耕不辍,不是因为好学,亦不是因为有多喜爱修行,她只是想,多练一分,少差一点,便能在该讲理时叫人听话,拥有这份独属于强者的自由。

  就如同此时,她有些话要说,却又不知会面对怎样的人,便只好多一些,再多一些。

  夏末时节,嘶吼的鸣蝉早早僵死在树,初秋过半,树巅终于染出第一片黄。

  林斐然于深夜踏入院中,捻开泛黄的落叶,走入房内洗漱,水打到一半,忽觉屋中有人,正要动手之际,便闻得一缕冷香。

  隐秘而强势。

  她动作微顿,又转回身继续洗漱。

  “怎么不转过来看看?”身后之人开口。

  林斐然擦了脸,归置好一切,这才回身看去:“深夜造访,又如此安静,也只有尊主了。尊主今夜来,可是又睡不着,想寻人闲聊?”

  “不是。”如霰坐在椅上,搭着二郎腿,右手支颐,弯眼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斐然回忆半晌,摇头:“我忘了太多东西,尊主指的是什么。”

  “……”如霰看她,手掌开合间,一尾胖圆黑鱼跃然掌中,“你的已然养好,我的呢?”

  林斐然看着这鱼,神色恍然,好似将将想起,见状,如霰的笑容凝在唇角,雪睫半压,一点不悦漫出。

  “兰城的大忙人,别说你一眼都没看过。”

  如霰不常叫她的名字,他总有许多别称。

  太吾国的假明月,勤恳的小英雄,瞪眼的呆头鹅,前不久她心情低落之时,还唤她垂头的木偶,现在又成了兰城大忙人。

  林斐然从善如流接下这个称谓,唇角微抿,露出几分笑意,她的掌中,一只同样圆头圆脑的白鱼跃然而出。

  “方才是开玩笑的,阴阳鱼就卧眠眼中,我不会忘。”

  如霰沉默片刻,挑眉道:“看来和平安学了不少东西,连玩笑都会开了。”

  林斐然笑而不语,走近将两人掌中的游鱼换回。

  如霰掀眸看她,方才的话语无波,但他的心底却没有这么平静。

  其实这鱼早便养好了,只是他偶然发觉自己竟会下意识同这小鱼说话,心下怔然,却又忍不住想,林斐然根本听不见,于是这点怔然又化作轻微的烦躁。

  这感觉就像绒羽划过肌肤,不甚强烈,却极为惹人。

  他觉得自己有些问题,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将阴阳鱼换回,更何况,应当先由林斐然来寻他才是。

  他等了许久,甚至在行止宫内遇到她许多次,她也并未提及,只是匆匆行过道礼后便赶往镜川,好像那里才是她的家。

  她不说,他更加不会开口。

  直至今日,碧磬几人前来,说林斐然近来练得太狠,恐伤根骨,他们劝之无用,只好寻他出面。

  ——难道他就劝得动?难道他要特殊些?

  彼时如霰坐在窗台之上,闭目假寐,嘴上说着与他无关,夜里还是到了房中。

  所以——

  “你近日练得过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即便想要变强,却也不是这样拼命的法子,小心过犹不及。况且,若你心中苦闷,大可以其他方式发泄,绝不是折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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