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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_欠金三两【完结】(90)

  辜不悔就在此处,他们却因为惧怕不敢上前,只得以口泄恨,怨声载道,骂声极难入耳。

  她只知道,人人称颂的大侠,早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难怪他要遮掩疤痕,难怪他要覆面而行,他的脸一旦露出,便会为他带来指责与谩骂。

  “下一批可以入城了!”

  前方传来喜气洋洋的高呼,一群人立即起身,骂骂咧咧收拾行李,临行前还看他一眼,目光怨毒而恐惧。

  那小孩终究还是将那个白馍扔砸回来,离得不远,狠狠掼入幕帘。

  这或许是辜不悔受过的最轻的反抗。

  他接住白馍,将芥子袋挂在腰间,咬了一口,无谓道:“有时候还是白馍香。”

  春城前空出一片位置,便有人争先恐后抢入,林间百姓也匆匆而去,一时间只余纷乱的脚步声。

  这时候,坐在中心静静望着他们的圣女起身,她不知看了多久,缓步行至二人身前,林斐然这才注意到她并未穿鞋,始终赤足。

  “即将入城,特此拜别二位。”

  言罢,她行了一个莲花礼,双手合十又结作慈悲印。

  辜不悔吃着白馍,对她颔首,随即问道:“圣女可知从此处如何去北原?行西北方向吗?”

  圣女闻言诧异,蒙白的眼微合,又道:“是,往西北去,路过中州便可径直北上。”

  说完,她便带着北原子民转身离去,纤长的身影缓行在林间,十步一叩,虔诚而安静。

  谢看花上前来,看过辜不悔,他不知真相,自然不会有什么怨怼,只抬头看向树顶:“白翡道友,该走了。”

  林斐然这才回神看去,如霰高坐树顶,见她看来,这才起身落下,如同一片翻飞的翎羽。

  他看过林斐然神色,这才道:“走罢。”

  四人仍旧一同上路,但辜不悔有意与三人拉开距离,便再未搭话,只把玩手中芥子袋,身上挂有的长剑叮叮当当,折射出几道光斑。

  春城四周环绕一条奔涌的江河,河上架有一座石桥,桥上蹲有不少歇脚的人,桥前又有饲养天马飞兽的车马侍,他们正在揽客,不愿入城,想走回头路的,可以搭车离开。

  四人行至桥头,谢看花还未多停一步,便有身穿黄衫的少年少女上前,显然是认出了人,一把将他架住。

  “师叔,你终于到了!我们还怕你又认错方向,缺席此次飞花会!”

  谢看花抱着琵琶,望向门下弟子,忽而内向起来,他站在如霰身侧,面无表情摆手,如同驱赶猫狗:“你们先去,我自会和几位友人同入。”

  一个少女双眼圆睁,似是不信友人一词,但转眼看到如霰时,目中惊艳难掩:“师叔,这个友人交得好……不是,现下祀官都已到场,就缺你和慕容大人,你得赶紧入席!”

  言罢,他们没给谢看花拒绝的机会,一人抱走他的琵琶,一人向林斐然几人歉笑道:“事有缓急,我们先带师叔入城,诸位事后可寻他麻烦!”

  琵琶被抱走,谢看花面无表情地急切起来,他回身向林斐然几人歉然颔首,转头拔腿便追,那架势颇像被抢了爱人。

  辜不悔乐呵呵看着,也不顾方才的沉默,也向他抬手示意,待人走远了,这才停驻在一架天马前。

  他问道:“去往中州什么价?”

  那车马侍热情回道:“仙长,去往中州只要这个数,虽说有些贵,但如今人人步行而至,天马不多,错过可就没了!”

  辜不悔佯装为难,笑道:“我可不是仙长,都是凡人,给个折扣算了!”

  两人商量许久,终于敲定价钱,林斐然只在旁侧静看,终于,她开了口,语气笃定:“你要去北原。”

  辜不悔点头承认:“是,活了大半辈子,少见雪色,去北原开开眼!”

  林斐然却又上前一步:“只是如此吗?如果你当真觉得侠什么也不是,又为什么要去北原?”

  辜不悔转头看她,抬手摘下幕篱,露出那张带笑的脸,面上脂膏微化,无法愈合的疤痕若隐若现。

  “因为,我想去。”

  面容骤然暴露在日光下,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小妹妹,突然问我侠之一事,怎么,你也想做人侠?”

  林斐然握紧手中弟子剑:“侠,不必非得是人侠。”

  辜不悔眸光渐深,手按上其中一把剑柄:“可你连什么是侠都不知道。”

  “你问我侠是什么,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锄强扶弱,以武犯禁,为国为民者便是侠吗?何为强弱,何为禁制?世上强弱之争经久不衰,至今未有定论,凭你一人又如何认定?

  你剑上无血,想来从未杀人,若有朝一日,你要杀一个比你不如的人,你又算不算恃强凌弱?如有朝一日,你在大义与自我之间,选择为己,是不是又成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小人?若有一日,你面对的便是天下人,那你是善是恶?”

  林斐然定定看他:“……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

  辜不悔眸光微动,脂膏化下,露出狰狞的疤痕,他静静看着林斐然,回道:“这话应该对你说,你问我什么是侠,到底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

  如果是问我,我已经身体力行地告诉你了,侠什么也不是。”

  他双手下放,拔出腰侧长剑,剑刃含光,却更有血色,斑驳的血痕凝结其上,肃意冲天。

  “成为侠的第一步,便是杀。侠之一道,没有声名,没有快意。锄强扶弱,以武犯禁,都是说得简单,却又太过沉重的事,轻易背负不了,然若要出手,唯有拔刀。

  知道先圣为何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吗?因为这注定是一条充满杀戮,沉重与孤独的路,路上唯你一人,却又横尸遍野,哀嚎不绝。”

  锵然声响,长剑回鞘。

  辜不悔看她:“拔刀而出,伏尸千里,虽九死其犹未悔。你是个有心人,所以我愿意告诉你,侠什么也不是。

  少年人,不要用一个字眼限制自己,走得越远,越要学会忘记。忘记大义,忘记害怕,忘记界限,你需要记住的,只有你自己。”

  林斐然怔然而立,目光复杂。

  辜不悔神色一改,又变回那个大大咧咧的武者:“原本只是来春城凑凑热闹,但现在我告诉自己,我更该去北原,所以我要走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有缘再见,还你这袋吃食。”

  她抬眼看去,一字一句道:“我叫,林斐然。”

  辜不悔笑道:“好名字,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辜不悔。”

  他踏上去往中州的天马车,对她笑着挥手,顺带拍了拍身侧蚊虫:“进城去吧,若是有缘,或许,我们会在北原相见!”

  天马车需得凑齐七人才出发,加上辜不悔一人,正好凑足 。

  车马侍踏上车辕,拉起缰绳,听得一声嘶鸣,天马振翅而起,荡过的旋流拂起林斐然的衣摆。

  今日天色晴朗,万里无云,澄蓝的碧空一望无际,有人奔袭入城,有人乘车离去,来来往往,亦是众生相。

  林斐然站立桥头,回身看向石桥对岸,那是一座极其恢弘的城池,门前车马如流,行人如织,城门之上悬着一块石碑,碑中只以狂草篆刻四字——

  不夜春城。

  忽而一阵马蹄声传来,越发靠近,四周百姓急急退让,哗然四起。

  林斐然侧目看去,一行烈马队从西北处的密林中飞踏而出,尘烟渺渺,马队之上皆是蓝袍负剑的宗门弟子,那是道和宫的衣袍。

  为首之人眉目如画,眸光微凝,犹有冰雪之姿,他手握缰绳,身子微倾,露出身后的雪色长剑。

  即将行至桥头,他左手高扬,示意马队停步,右手回收,前行的大马猛然被缰绳拉回,顿时扬蹄嘶鸣,簌簌凉风吹入他的袖袍,宽阔浮起,遮掩小半片天际。

  马蹄落下,恰巧踩至林斐然身侧。

  于是她抬眼看去,恰巧与马上的卫常在对上视线,那双乌眸平静无波,冷寂如常,只静静俯看。

  第54章

  长风一度, 拂乱眉眼。

  阔别数月,再次相见,她看起来神思开阔不少。

  发上用了细长银簪, 一袭玄衣修身挺拔,双钏缚袖, 袍角蔓有花纹,以银丝绣制, 精巧却又不惹人注目, 只是面容虽有大改,却变不了神色,变不了那双眼。

  世上诸多人, 他唯独不会从林斐然的眼中看出半缕污浊, 窥见半片阴光,世上诸多人, 只有她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对视的瞬间,种下的相思豆倏而在心口发热, 功法兀自运转, 一阵熟悉的暖意顷刻间涌向早已僵冷的四肢百骸, 于是十指微动,沉寂的心终于砰然,他再次溺入那抹安静孤韧的眸光中,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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