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禾顿了顿,张嘴想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最后只嗡着嗓子“嗯”了一声。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跟郁谨南诉说下午时看到的种种。
和那个人之间发生的事,她都如噎在喉。
割舍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向人主动去提及那道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伤疤。
可周霁禾知道,郁谨南不问,不代表他不好奇。
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她思索了一下,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午休时间怎么没在单位?”
见她突然聊起了家常,郁谨南不动声色看了她两眼,面色如常地回道:“出去办些私事。”
“如果这件私事我能帮上忙,我可以帮你分担些。”
“已经解决了。”
一来一回的两句对话,周霁禾只觉得如坠冰窖。
他压根就没打算告诉她所谓的“私事”具体指的是什么。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讲,他和陈灵曦之间都不应该有背着她以外的“秘密”。
“郁谨南。”
周霁禾抬头与他对视,“你爱我吗?”
女人眼底向来藏不住情绪,郁谨南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反常。
他没直接回答爱跟不爱,而是说:“诺诺,你是知道答案的。”
“我那会儿也在医院。”周霁禾直言。
“爱我的话,起码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
“这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
周霁禾没答话,敛眸开口:“陈灵曦家里的事,我比你要清楚。”
“我想不通你们俩为什么会一起瞒着我。”
她的语气极淡,听上去不像是在抱怨,更像是在就事论事。
“是我的问题。”
“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周霁禾说,“是我不值得,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我都不值得。”
她的视线紧锁住桌上的鸡腿肉,“你知道吗?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我连吃个鸡腿都是奢侈。”
男人没开口,看她的眸色愈加深邃。
“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的报应,却没想到有天你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为我遮风挡雨,陪我一路前行。
他真的很好,以至于她险些忘乎所以,直到看到那个人以后,又立马被打回原形。
说到底,她本来就不应该去偷尝甜头。
所以一切都是她的问题。
气氛足够僵化。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痛楚和不安。
沉默良久后,郁谨南说:“我爱你。”
男人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用简短的三个字概括了全部。
认真坚定,毋庸置疑。
第50章
翌日一早,周霁禾出现在陈盛的病房外。
陈灵曦恰巧打开房门准备出去接水。
在看到站在门口的周霁禾时,像是意料之中,也像是在意料之外。
她捏着水壶的力度越发的紧,没敢去看对方的眼睛,低头呢喃:“姐姐,你还是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周霁禾的话不是疑问,而是平淡语调下的肯定。
“昨天下午你问我钱够不够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
尽管她刚成年不久,却早就尝遍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
当时在电话里,周霁禾言语间的感情变化她不是察觉不到。
就是因为感受得到,所以暗自忐忑了整晚。
眼下见到了人,反倒觉得安心不少。
“是什么病。”周霁禾问。
“尿毒症,挺严重的,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陈灵曦苦笑,眼底一下子没了往日的叛逆朝气,“他对我很差,结果到头来,不还是得我管。”
“他这些年但凡对我好点儿,我的心里也不至于这么不平衡。”
道德绑架也好,内心黑暗也罢。
说到底,她对陈盛如此,不过只是因为连接在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而已。
出于责任跟道义,实际并没什么真情实感可言。
有时候想想,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周霁禾看了她几秒,浅声说:“我没办法劝你不恨他。”
“但是没什么比人的生命更重要。”
“你如果这么想的话,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
“……姐姐,你不怪我吗?”
陈灵曦面色微怔,意有所指地开口。
“你还小,我怎么会怪你。”周霁禾摇头。
“那你和郁……姐夫怎么样了?”
“你们千万别因为这件事闹别扭,不然我得愧疚一辈子。”
“和你没关系。”周霁禾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我。”
陈灵曦自是不信,以为她是在安慰自己,急切解释:“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我太无能了。”
“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陈盛答应私下和解,是因为姐夫给了他一笔钱。”
“当时你在生病,我们都不想去叨扰你,这些琐事他自然就一个人承担了下来。”
听陈灵曦把前因后果讲完,周霁禾的眉梢微动,低喃了一句:“我倒希望他什么也不要为我做。”
做了太多,她反倒还不起。
“前几天医院的人突然给我打电话,说陈盛病倒了。”
“确诊之后需要缴纳不少钱,我手里根本没那么多……一时着急就给姐夫打了个电话。”
知道出事的那刻,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其实是周霁禾。
或许是潜意识里男人的那句“以后有事直接联系我”实在太深入人心,她知道他不想让她再去麻烦周霁禾。
再三权衡下,她还是选择给他打了电话。
再之后,郁谨南先是微信给她转了一笔钱,昨天又给了她一张卡。
陈灵曦不知道周霁禾是怎么发现的,可无论怎么讲,做错事就该主动承认。
“对不起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
“这些钱我会还的,以后也绝对不给你们添乱了。”
“救人要紧,我能理解。”
周霁禾抚摸了两下她酒红色的长发,“最近先别去店里了,好好在医院陪护。”
“姐姐,你能不能先别告诉十五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不想让他知道?”
“算是吧。”陈灵曦顿了顿,“他太好了,我不想让他和我一起去面临这些糟心事。”
段时午于她来讲,是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她实在没办法将他一起拉下冰凉的深渊。
“我答应你。”周霁禾说。
*
当天下午,陈灵曦回了一趟周霁禾的家里。
简单收拾好行李后,打车直奔医院,默默开启了陪护工作。
周霁禾以“家里没人”为由,从郁谨南那里搬了出来。
男人当时只是深深看了她片刻,却没出声阻拦,对她的决定给足了尊重。
接下来的几日,周霁禾的课程格外繁忙。
两人在不知不觉间聚少离多,谁都没主动去维护这段莫名有了轻微裂痕的感情。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还抵死缠绵地做着最亲密的事。
周霁禾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是在刻意逃避。
或许是那晚的“我爱你”太容易让人沦陷,上一秒刚被打回原形的她,在他说完这三个字后,只会觉得无地自容。
他有多爱,她就有多狼狈。
她不知道自己逃避的原因是觉得配不上他的好,还是因为不够爱。
无功不受禄。
不够爱,所以会斤斤计较地想着该如何去回报他的付出。
推门声打断了周霁禾的沉思。
她稍稍抬眼,正好跟刚进门的裴宵四目相对。
裴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含笑问:“姐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在家也睡不着,索性就早些过来了。”
他看向她眼底的乌青,“如果有心事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我猜你失眠的原因肯定和感情有关。”
一语中的。
周霁禾勾唇,“知道你是情场高手,不过还是算了。”
“很多问题除了当事人,没人解决得了。”
“如果当事人把自己用砖砖瓦瓦围了起来,那就真的没办法去解决问题了。”
“年纪不大,看的还挺准。”周霁禾挑眉调侃。
“嗯哼。”
“听段阮说,你要开学了?”
“马上了。”裴宵懒散坐在她对面,“开学之后我就只能周末过来帮忙了。”
“不收工资的那种。”
“工资还是要照发的,不然我不忍心。”
裴宵听闻,脸上的痞笑加深,“姐姐,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其实是陈裕言叫我过来兼职的,他是我表哥。”
“知道这个秘密之后,现在还依旧不忍心吗?”
“……”
周霁禾的表情有些古怪,“……怪不得你们俩长得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