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鹭,抱歉晚上接不了你了,手上有个案子得去趟山南,还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天冷,你下班打个车回家,到家告诉我一声。」
江鹭大约是刚好下课了,没多会儿就给他回了信息:「好,你注意安全啊。」
宋魁赶快回信问:「不生我气吧?」
「你忙工作,我生什么气?另外,你手还没好,不要又逞能啊。」
「没事,这回不抓人。」
「那就好,你回来也给我报平安」后边又跟了个笑眯了眼的表情。
小姑娘现在总喜欢发些颜文字,可爱得很。
等宋魁觉察,才发现自己又在对着手机屏幕笑,连忙左右看看,绷住脸。
第27章
宋魁原本安排他跟魏青同乘一辆车,他来当司机。临出发,到了车跟前,魏青看他那手还缠着就要往驾驶室里钻,一把把他揪住:“你快边儿去,手成那样了还好意思抢方向盘啊?路途那么远,不安全,换换,让志勇开。”
张志勇看看宋魁,遂绕过来,他们三个一辆,倪文斌和老邓上了另一辆车。
魏青这个副支队长当得没什么架子,平常跟宋魁坐在一起就没有上下级之间的尴尬,聊天说话、插科打诨,气氛很松弛。路途中间谈闲天,便随口问起他来:“家里这回给你介绍这姑娘,干什么工作的?”
宋魁答:“市一中的英语老师。”
魏青点个头,“挺好。”点到为止地关心一下,也没深问,却是感叹:“哎呀,你这翻过年去也三十一了吧?是该抓紧了。”
他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宋魁这年龄放在他们这种西部十八线城市确实是有点显大了,但他自己之前其实一直是没有太深感受的,也不觉得三十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三十出头岁,正值男人的青壮年,事业上升、思想成熟的阶段,那是中流砥柱的岁数。但直到遇到江鹭,每回想到他们在年纪上差着将近七岁,他就觉得自己显老了,配不上她。
尤其她成天对着他“警察叔叔”长、“警察叔叔”短地喊,他原先还嘚瑟、被叫得心窝里头美滋滋的。这一想,现在都成“叔”了,那往后呢,等他四十了、五十了,她或许还像颗新摘下来的草莓、樱桃似的,鲜嫩水灵着呢,他大概已是沧桑得满是褶子,皱巴巴的老帮菜了。她到时候会不会嫌弃他、不要他了?
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想四十岁时候的事,是不是太早了?哪操得着那么远的心。
宋魁这样安抚自己,但心里头还是免不了结了个疙瘩,撇嘴应和道:“是,不小了。”
好在魏青也没揪着他不放,而是转了话题,聊起别人:“你知道今天非要请咱们吃饭的山南县这县长多大年纪不?”
宋魁自然很配合地问:“多大?”
“我听说才三十三还是三十四岁,也就比你大个两三岁吧。”
“嚯,这么年轻有为啊。”
“是啊,现在党政机关干部都年轻化,咱们公安系统也一样。像你老哥我这年纪的是没啥机会了,你们可得加把劲儿啊。”他对宋魁和张志勇道,“好好努力,赶明儿提拔了、高升了,不要忘记关照关照老哥我。”
张志勇谦虚了一句,宋魁开玩笑道:“我们再提拔还能越过你去啊?我还准备抱紧你的大腿呢,等你提拔我呢。”
魏青笑骂他:“得了吧你,我稍微给你点儿压力,全给我弹回来!油盐不进!”
从平京市区驱车到山南县,路程得一个来小时。几人吃了午饭后大约十二点半出发,走得时候天还只是有点阴,等下午两点快到地方,已经飘上雨了。
到了地方,宋魁和付强一通寒暄完,一行人便回到局里开案情分析会。
这次主角是张志勇,宋魁主听,偶尔提提意见。
以前的老刑警,由于刑侦技术手段缺乏,破案件没有头绪的时候只能靠直觉,靠猜。如今则是讲证据,重手段,依靠技术手段辅助确定死者身份、锁定嫌疑人,甚至对证据不完整、不充分的案件做“疑罪从无”处理。但因为山南县的刑技人员实在太少,平时在技术手段上也应用不足,遇上这类疑难的案件,局里这些干部民警还是在沿用老习惯、老思路办案。
案情分析完,付强就提了他的几种猜测,张志勇表示不赞同:“咱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十分有限,仅有一枚在被害人鞋跟上采到的指纹,那么我建议还是围绕这枚指纹开展工作,先通过技术手段,将那枚指纹再在库里跑一遍,看看能不能有新发现,不能仅通过推断就圈定嫌疑人和被害人的职业甚至身份。”
付强反问:“我们也想有的放矢,但比中指纹据我所知是很难的,也说不定最后根本比不中。你说这短期内如果没有结果,那我们目前还能做点啥?不能干等着,总得动起来嘛。”
宋魁可以理解,付强这种基层干部,技术水平上是落后,但难能可贵是有一股子迎难而上的蛮劲儿。
张志勇要再反驳的时候,他叫住他,低声提醒:“咱们只是来指导,不要过度干预。付队有他的想法,咱们尽量支持,别泼冷水。”
张志勇没再说什么。
开完会刚好到了饭点儿,县政府摆桌子请客,听说是领导们都已经到了。这边县局的研讨会一结束,付强便赶紧把宋魁和张志勇他们送到餐厅去。
从局里出来,天上开始飘起雨点和粗盐似的雪粒。
宋魁惦记江鹭,赶紧给她发消息。
「鹭鹭,我这面下雪了,市里怎么样?天气不好,别坐公交了,下班打个车回。或者要是打不上车,我让队里谁接你一下去?」
餐厅叫长鸿盛,无论位置还是环境,放在县城里来看算是相当高档的规格了。县政府来了三个人,县长贺钊带着政府办公室主任和联络员,副县长、县公安局局长曹哲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陪同。市局这面魏青带着他们四个人,坐了满满一桌子,阵势很大。
魏青跟人家领导们寒暄聊天,宋魁时不时帮衬捧一两句。因为来的路上听他提了山南这位年轻的县长,便特意对人家多了几分留意。
宋魁印象里这类党政机关的年轻干部,尤其是三十出头就能干上县长的,大都学历很高,硕士、博士起步,读书人嘛,往往也都比较瘦弱,细皮嫩肉、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那副形象。但这位贺县长却全然相悖,皮肤黝黑、体格结实,跟那些没什么文化的乡镇基层干部一个形象。但等他一开口,这种印象也被颠覆了,他在一圈人中间气场是最强的,言谈沉稳、老练,又能感觉出来是个学识渊博的文化人,反差极大。
说是三十三四岁,可这哪儿像啊,老道的跟有四十岁了似的。
倒也正常,官场上要是显得太年轻太青涩,肯定是镇不住大场面的,往往都是弱化年纪,越让人看不出来真实岁数越好。
宋魁拿自己跟他一比,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己怎么说不比他显年轻十岁?这样一想,好受多了。看来还是不能当领导。
他们这边开吃半天了,江鹭还没回消息。宋魁看看时间,六点半多,按说平时这个点儿她都该到家了。越想越实在有几分担心,找了个借口出来,连忙给她打电话。
拨通后,语音提示正在通话中。
宋魁便先挂断了,准备在外头等上两分钟再打,恰碰上贺钊出来。
他赶紧问声:“贺县长好,您怎么也出来了?”
贺钊打量他一眼,应着:“哦,里头烟味儿大,我出来透口气,顺便回个电话。”
看来他是不抽烟。
宋魁也在戒烟,刚才屋里那环境差点把他烟瘾勾出来,便附和着说:“是,云雾缭绕的,有点呛人了。”
两人站到一起,宋魁发现他个头跟自己差不多,加上当领导那气势,连他这样块头体格的,也觉得弱下去一大截子。他这人很少露怯,在贺钊跟前倒是意外有点无措。
贺钊准备跟他聊两句,刚就着抽烟的话题起了头,手机突然响,只得道:“抱歉,你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
宋魁不喜欢这种跟领导单独打交道闲聊的场合,没话找话地,尴尬。本打算趁他打电话回包厢去,结果人家让他“等一下”,他也只得应着站定没动。
贺钊稍微走远了点,接起来。
没隔多远,他说话的声音也清晰地传过来:“苒苒,刚才打电话怎么没接?……嗯,跟谁去的?回家了没有?……我正跟人吃饭,市里来几个客人,招待一下……”
宋魁不八卦,也不是刻意去听,但既然听着了,便不免起了身鸡皮疙瘩。
听他打电话的语气明显跟与旁人说话不同,忍不住猜他结婚了没,这是给媳妇还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呢。自己跟江鹭通话时语气是不是也这样?都是一样的粗声大嗓,却不自觉地会放得很轻很柔,不然出差的时候李卫平为啥能判断出来他在相亲?江鹭呢,这小妮子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她到家了没有,跟谁煲电话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