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层债务关系,各论各的,不能混为一谈。”
“就是说她欠多少还是得还多少?”江鹭觉得很不公平,“如果这样的话,这对她来说不就是无底洞吗?”
“赌博债务本来就是非法债务,她完全有理由不承担。如果她心软,替对方还了,而且没有约定这笔钱是借款,或者明示这种代替偿还不属于赠与行为,那这钱她大概率是要不回来了。”宋魁说完,半调侃似的提醒:“所以女孩子一定要懂法,不管做什么都要多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
江鹭嘁一声,“跟你也要留心眼吗?”
“跟我当然不用。我学法的,真想摆你一道,你防得住我啊?”
“听听,把你得意的。”江鹭撇撇嘴,“那要是按你这么说的话,田恬妈妈还是该尽快离婚才对她最有利。”
宋魁不赞同,“她这么复杂的情况,要是能离早离了,之所以拖到现在,那肯定还是有相当多阻碍。经济原因只是一个方面,代表不了全部。你还是别管闲事。”
江鹭招手拦到辆出租车,先上了车坐定,跟司机报了目的地,才回到电话上,给他汇报:“我坐上出租车啦。”
“好,车牌号编个信息给我。”
每回打车,他都让她一定要汇报。现在她再叫出租,已经习惯了上车前记车牌号,上车后发微信给他,到家后还要再通报到达。
发完信息,她接着回到电话上:“人家婚姻的事情我作为外人确实不好劝什么,我只是担心也心疼田恬,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肯定影响她生活学习。”
“能有多大影响。学习这事还是看自己,你多开导安抚就行了。老师也不是万能的,关心也该有界限。”
江鹭表示只认同一半:“怎么会没多大影响呢?催债的都找上门了,还堵到她放学路上,她整天担惊受怕的,能不影响学习吗?”
“报警啊。你都经历过这事,最后不是报警解决了?”
“我跟她们情况有区别,王瀚成就是个弱鸡,什么本事也没有。可找上田恬家的这些人,都是些专业的暴力催债团伙。就是报警了,他们也就消停一阵,没多久就又来了。而且他们还威胁过田恬妈妈,以后要是再敢报警,后果自负。”
“那也得报,越是这样越得报。”他不容置喙,“难道因为对方威胁了,怕被报复,就不报警了?一味地容忍换来的只会是变本加厉。”
他说得没错,但“报复”这个词让江鹭敏感地想起母亲的案子来。
转了话题:“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今天顺利吗?”
“还行吧。”
江鹭了解宋魁,如果大致上还过得去,他肯定会干脆回答顺利。但要答案是“还行”,那大概率是遇到困难了。
听他声音疲惫,她有点心疼:“加班都一周了,还能坚持得住吗?”
“没事,习惯了。”
“进度不乐观?”
专案组圈定了三条侦破思路,但每一条最后都几乎是走进了死胡同。胡亿森常用的通讯软件是国外企业开发运营,跨国申请调取数据短期内不可能实现,技术组只能对胡亿森此前使用过的旧设备、其他关联设备上的聊天数据尝试同步恢复。所幸没白忙,最后还是大海捞针似的从聊天记录中找到了一个名为“彩虹”的人。
“彩虹”真名舒梦虹,二十三岁,平京市人,胡亿森回国前不久曾与她聊过,表露出要回国的意图。
宋魁很快组织人员对舒梦虹进行了问询,对方虽然很配合,但明显因为受到惊吓等各方面因素没有提供太多有用的线索。
对这种结果,不仅宋魁自己不满意,领导层面也非常不满意。舒梦虹是案件关键切入口,甚至可能是案件嫌疑人,不可能没有值得挖掘的点,也不该是现在这样,问了等于没问。魏青今天在会上勃然大怒,专案组工作不力,首当其冲就是他这个组长的失职,宋魁更是逃不了被问责。
连续加班一周多,甚至有几天干到凌晨三四点,专案组所有人其实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在这种压力和疲劳下工作,失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宋魁苛责不了别人,只能自己顶这个压力。
他不会向江鹭倾吐这些负面情绪,她问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他也只是笑笑:“没事。就是发现咱俩现在都在为两个小孩的事奔波。”
“你那个案子也是田恬这种情况?”
“不是,命案。”
江鹭之前只知道案情重大,没有细问过。现在突然听他说出这俩字,一时结舌,瞟一眼出租车司机,“你怎么连这个都告诉我啊?注意控制下程度,别违反纪律了。”
宋魁失笑,“你怎么比我还敏感呢,我也没说任何案情相关的情况啊。”
“我怕不拦着点你,你忍不住都告诉我了。”
“不会,纪律还是要时刻放在心上的。再说,就是告诉了,你也不会乱说的。”
“你对我就这么百分百信任啊?我万一是个嘴巴不牢的呢?”
宋魁想起她柔软温热的唇,“嘴牢不牢不知道,反正确实挺软。”
江鹭脸一红:“胡说八道。”
宋魁在电话那头笑。
看前面快到了,要给司机付钱,江鹭准备挂电话:“我马上到了,先不和你说啦。”
“到家了给我说。”
“嗯。想你。”
宋魁对着话筒亲一下,“我也想你。”
刚温存了一小会儿,挂断电话,他就不得不从温柔乡又回到眼下的艰难困苦之中。
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面对着显示器凝重起来。屏幕上是他梳理的明天对舒梦虹进行二次问询的一些关键细节,提纲、询问思路是专案组讨论后确定的,但他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再深挖一下,看以什么方式能将她可能遗忘、忽略的一些情况挖掘出来。
江鹭到家后给宋魁发信息:「我进门啦,放心吧笨熊。」
宋魁看看时间,九点半了。
他让专案组的人轮换着回去休息,自己回到座位继续死磕。
给江鹭回信:「明天周六,晚上可以晚点睡吧?」
「当然可以,我陪你加班。」
她懂他心思,宋魁一阵欣慰,「要是可以搂在怀里陪就好了。」
「美得你。那样你还有心思工作啊?」
「现在也没心思工作。」
「太累了就歇歇,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以前给我说,警察是猝死高发职业,我现在每天都担惊受怕的。」
「没那么严重,别瞎想。」
「怎么是瞎想。周天你们干到凌晨两点多对吧?第二天一早我问你,你还不是七点多就起来去上班了?什么身体经得住这种强度啊?」
「我白天补了一觉。」
「反正你得量力而行,坚持不住就休息,不要硬撑着。」
「我是想你想得撑不住了。」
这是实话。这几天忙得时候脑子里除了案子就是案子,一空下来,又是抓心挠肺地想她。连着几天做梦梦见她,都是她受不了这样了要跟他分手。
即便她暂时还对他很包容,很理解,但宋魁没法不担心,这样的状态她能坚持多久?两个人刚谈上恋爱,正在热恋期,最应该黏着彼此的时候,就被迫面对这种分离。明明都在一个城市,每天却见不着面,没有陪伴、少了关怀,哪个姑娘忍受得了?
江鹭不知道他的忧虑,虽然她也的确因为不能与他见面而失落,但更多是心疼。
「我也好想你,要不明天去看你吧?」
宋魁当然迫不及待想见她,但一想到还有工作,还是只能委婉拒绝:「明天还有任务,先看进展怎么样。」
「那祝你顺利咯?」
好久没见她说这两个字了,宋魁心里忽然就踏实了:「借小福星吉言。」
第二天大早,宋魁和专案组女警吕亚芳早早碰面,向她交待了询问的事项。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两点四十五时,舒梦虹就提前到了。
她看起来有点单薄,瘦高个,皮肤苍白。一边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戴一顶黑色渔夫帽,将她本就不大的脸遮住了一大半。
走完流程,宋魁向舒梦虹介绍了吕亚芳,“今天谈话由我同事进行,我主要旁听。”
吕亚芳冲她和善地笑笑:“你好,梦虹。”
舒梦虹点点头,不太热络。
落座后,吕亚芳开始按照宋魁的思路,慢慢拉进与舒梦虹之间的关系,在逐步深入的提问下,舒梦虹最后还是讲述了她和胡亿森玩圈子结识,到相约线下见面,再到形成长期固定关系的过程。还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胡亿森以前说过在平京还认识别的“朋友”,她猜测大概率是圈内一个网名叫伊伊的人。
带着舒梦虹提供的线索,宋魁立即组织专案组再次对胡亿森社交关系中网名叫伊伊、或者姓名及聊天内容包含“伊”字的信息的人全面排查,当天晚上就锁定了一个网名为“伊只小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