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用“一见钟情”来形容那时刻的感觉实在很俗套,在此之前他也全然没有相信过所谓的一见钟情。但除了这个词,他也再找不到更贴切的语言描述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一切。
他将照片设置成微信聊天背景,对着屏幕看了许久,又来来回回地翻了翻他们的对话。这才两天,已经攒下了不少,划到上面,连她拒绝他的那条他也还留着。
吃饭时,想起她刚说的那个演员,就分神搜了一下。
一看照片,宋魁差点没被刚喝进嘴里的这口茶水呛死。合着在她心里他就是这形象啊?除了身高和体格,这有半点相似之处吗?胡子拉碴的,他看着也没这么沧桑吧。
他原还期待着能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现在也只余一抹无奈笑意。
饭后,短暂休息了一会儿,会议继续。
整个晚上,争论的焦点还是集中在两种抓捕方案的利弊上,支持和反对的人理由都很充分,局面僵持到此,大家都异常疲惫,难以找到突破口,纷纷泄气地陷入沉思。
此来之前,上级领导交代,这次抓捕必须成功,不允许再有失败的退路和借口。作为抓捕负责人,宋魁必须要排除万难做出决策,而这个决策的后果最终也要由他来承担。
考虑到这次任务的风险等级,他压力巨大,也只得比以往更加稳健。
“黄队,我看今天先讨论到这儿吧。”他清清嗓,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重新主持了局面,“各位同志的想法和意见我都认真听了,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是倾向于两个方案都不能轻易放弃。但是,考虑到实施起来面临的困难,还需要协作单位的支持和配合,所以还得听听黄队的看法。”
黄文涛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但宋魁一直没开口,他就不好喧宾夺主定调子。
正发愁呢,现在宋魁表态了,他当然表示支持:“我赞同宋队的看法。今天讨论的结果连同我的意见,我会上报请示一下局领导。如果领导这面没有问题,那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配合。”
会议结束后,宋魁单独找到黄文涛说明自己的想法:“我是这个思路,我们毕竟初来乍到,对矿区的情况还是比较陌生,仅听你们介绍和讨论,能获得的信息也很有限。我们得两条腿走路,两个方案实际上都有可行性,不能轻易说放弃哪一个。我计划是这周先把这三个自然村和王家滩整个聚居区都跑一遍,实地看一下、摸一下情况,等能够获得一些关键信息以后,再有针对性地去制定方案。你看呢?”
“我跟你的思路一致。而且实话说,通过今天的讨论也暴露出来一个问题,对王家滩和马永亮平时的情况,咱们县局掌握的信息是远不足够的。在这个前提下做决策,还是过于轻率了。”
宋魁拍拍他,“好,只要咱俩能达成一致就行。”
思路确定下来,但想到后面即将面临的大量工作,与江鹭见面的遥遥无期,他也只能在焦灼中煎熬,在忐忑中祈祷,期冀江鹭能再多给他一些耐心。
第7章
从县公安局出来,回到宾馆安顿好,已近十点了。
五点多乘火车过来,忙碌了整天,所有人都是硬撑着才到这会儿,早已经疲惫得不成。老杨和宋魁一屋,他年纪大些,精力也不如他们,洗漱后就早早躺下了,没一会儿鼾声就响起来。
宋魁一般睡得晚,但这些天一直没睡好,今天也是真累狠了,本来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结果等洗完澡躺到床上,又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耳边是老杨有节奏的呼噜声,脑子里是白天会议上争论的方案,你方唱罢我登台,好不热闹。
睁着眼盯了一阵天花板,江鹭便在这琐碎的工作思绪中挤进他的脑海。
从下午到晚上的会议,她的声音、模样,总在休息、抽烟的空隙悠然浮现,短暂地占据他的脑和心,又再随着接下来的工作短暂地挥散。刚才回来前,宋魁就一直惦记着给她发信息,路上跟同事说话一时没顾上。今天忙完了,合该告诉她一声、汇报一下进度,便赶紧拿起手机编信息给她。
「睡了吗?」
江鹭没多久就回复:「还没。」
「干什么呢?」
「闲着刷手机。」
哦,那怪不得回复这么快,他还白高兴了一下。
「我们今天算是完事了,明天还得继续。」
「瘫床上呢?」
「这么懂我的工作状态?」
「只准你们警察瘫,不准我们老师瘫吗?我上一天满课也是这状态。」
「都不容易。」
「累了就早点休息。」
「不想跟我聊了?」
江鹭发现他真的是个直肠子,总是想什么问什么,干脆且直接。她则是习惯了委婉,她已经躺下了,找了个感兴趣的长视频正看得投入,这样回复本来的确是表达不想再多聊、想早点结束对话的意思。但被他这样一问,难免又设身处地体会到他想要聊下去的心情,也感觉得出这短短几个字中的失落,莫名又不忍拒绝了。
只得退出视频,回复:「没……就是看你比较辛苦。」
「不辛苦,反正也还睡不着,可以再聊会。你说的那个演员,我下午搜了。」
「哦,怎么样?」
「我在你眼里这么糙汉吗?」
江鹭实话实说:「挺糙的。」
「但也没这么老吧。」
是没有“这么”老,但也总归不小了。江鹭不做正面回答:「你应该知道你大我快七岁吧?」
「所以?我在你这儿是不已经算‘叔’级的了?」
「嗯,基本吧。」她直截了当。
宋魁无言,回复了个流汗的表情。
二十出头岁的小伙子那种青春活力他肯定是比不了,这年纪了再跟人家比这个,也显得他幼稚、不成熟。但他自诩心态还挺年轻、也挺能跟年轻人打成一片的,谁成想在她心里最后落下这么个“叔”的印象。
小姑娘大多还是喜欢跟同龄人谈恋爱,同龄人年轻张扬,阳光青春,哪怕差个两三岁,也起码都在一个年龄层上,有相似的成长阶段带来的相似经历。谁喜欢年纪大的呢?宋魁不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是不是约等于“老古板”、“有代沟”、“没有共同语言”,但猜测她八成会有这样的刻板想法。
一时不知该不该替自己解释两句,又从何解释起,犹豫着,见她回复:「我觉得“叔”这个字放在某类人身上是一种褒义,不光是指年纪大,也代表成熟、稳重和可靠。」
这话的意思叫他有些揣摩不透,赶紧问:「那我能不能有幸归到这某类人里?」
她只是发表一下感慨,他还挺会就坡下驴,对号入座的。
虽然客观来说,截至目前来看他挺符合她罗列出的这部分特质,但在更进一步了解他之前,江鹭还不想过早下结论:「现在还不好判断。」
宋魁这颗心被吊得忽上忽下的,无奈苦笑:「行,你先保留意见,以后能判断了我再问。」
她半天没回复,他又问:「怎么看起警匪片了,你喜欢这类型?」
「也没有,看到推荐就看了。」江鹭不想告诉他是因为觉得主角像他才看的,省得让他会错意,以为她对警察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也不打算将这片子推荐给他,以这漏洞百出的剧情,如果让他看的话,大概率会吐槽不断,「想知道你们刑警怎么看警匪片、刑侦剧?」
「怎么看?津津有味地看。」
什么呀。
她想笑又无语:「……我的意思是,就不会有点儿职业病、想挑刺吐槽吗?」
「偶尔也会。但只是电影电视剧而已,有夸大、美化的成分都很正常,不会真跟实际联系起来的。我上学那会儿还爱看古惑仔呢,还觉得兄弟义气特酷呢,现在还不是干警察了。」
江鹭本想说,还好你看完古惑仔没走弯路,但打字时还是收住了。
「古惑仔我一部都没看过。」
「你上学的时候这电影已经不流行了吧。」
「还是有人看的。」
「我们那会儿是人人都看,谁要是不看都跟同学聊不到一块儿去。加上青春期叛逆,觉得扛个刀、打打杀杀的就是兄弟义气了,现在想起来真是一群愣头青。」
提起这个,江鹭就好奇问:「你上学的时候打过架吗?」
「没有,我都是以理服人。」
江鹭表示怀疑,看他模样像是一言不合就会干架的那种:「拳头那么大的理?」
宋魁一哂,发觉她真是挺可爱也挺纯粹,委婉起来、顾及对方感受时温温柔柔的,但揭起老底儿来也相当尖锐。他本想给她留个好印象,现在也只得如实道:「我这人习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但要是讲理解决不了,该出手时也得出手。」
嗯,这才符合实际。「那你现在都当警察了,也出手?」
「现在遇上这种情况肯定还是得三思一下。不过这么多年了,还没碰上过讲理解决不了,需要动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