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没有就没有。我挂了。”
话音刚落,听筒便传来忙音。
宋魁的心也再度纠揉成一团,烦躁,无措,无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大抵又是刚才这句话说的不合适了,但在他有限的哄人经验里,按说到这步就该哄得差不多了,哪预料到这次这么艰难。
以前跟她也有小打小闹的摩擦,但只要是他第一时间服软道歉,她都会善解人意地给他台阶下。这次的事态显然比以前严峻得多,可既有的经验不奏效,应该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心中就只剩下一片茫然。
江鹭不想倾诉,也不想跟任何人交谈,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走累了,找了家小咖啡馆坐下来,点了杯饮料,静静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十二月末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金璨璨地明媚,就是一点也不给人带来暖的感觉。
脑海里纷纷乱乱都是宋魁。
昨晚的一切的又涌入脑海,字字句句都清晰地烙在她心头。争执的原因和结果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真正伤害到她的是整个过程中他强硬的语气和一意孤行的态度,以及站在道德高地上的那番毫无体恤的大义凛然。
这不是她们的第一次争执了。但以往的每一次他都很快退让,平息矛盾和争端,所以她们其实从没有到吵起来这地步,她也以为她和他之间根本不会有吵架的契机。然而现在来看,那只是暗流汹涌之上伪装的平静,当关系深入下探,首先便是被卷入其下的漩涡。
他说他爱她,昨天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她无可救药地为之欢喜雀跃,哪怕到此刻内心都不能平静。但这爱却卷在混沌的争吵之中变了味道——“我爱你”,是否既可以是表达真正的爱情,也可以只是为了性?
因为在“我爱你”之后,他又说了“我想要你”。
江鹭无法回想昨晚身体表现出来对他的渴望和欲求,现在她只觉得为之羞愧,不能面对自己。无论心门还是大腿,在她的信条里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敞开的,可是她第一次为他敞开了,哪怕她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痛楚。
他呢,在他看来,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否该是这样的粗鲁草率?爱又是否是如此轻易就能说出口的字眼?究竟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被称之为“爱”?如果喜欢只是单纯的快乐,爱是否就必须经历痛苦和挣扎?母亲的案件,不堪回首的过去,一个满目疮痍无法重建的家庭,是否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也早就在一开始写好了?
当初她毫无保留地为他交付真心,一步步沦陷于他,是她错了吗?
她一直反反复复地想,但始终找不到答案。
下午回到家,她还是去保安室将他送的东西拿上了。十九朵粉玫瑰,正中心是两只小小的熊公仔,一只粉裙子,一只系领结,绑在一起。小熊手里插了张卡片,上面是他潦草的字迹,就三个字,“对不起”。除此以外,还有一只切角的草莓蛋糕。
这大概可算是他这直男脑袋绞尽脑汁想出来最直接,最有用的道歉方式了。
快五点的时候,宋魁的电话打来了。
江鹭不想接,也没挂断,扔着没管。
没一会儿他微信又发过来:「宝,回家了吗?给我回个电话,或者回个信息也行,我担心你。」
她不是很想搭理他,但也知道他这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找不到她估计要疯了,思来想去还是回了两个字给他:「回了。」
「花和蛋糕拿了吗?」
「拿了。」
「那就好。明天早上我去送你?」
「不用。」
「那晚上下班接你去?周二周三我得值班,元旦前局里忙,我得跟着支队去基层指导工作,下县区和派出所去,可能也就明天有空了。给我个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她不想再回复。
他坚持不懈:「别生气了,鹭宝,理理我吧。」
他发了个委屈流泪的表情,跟她撒娇,讨好,求饶。
「鹭鹭,好鹭鹭。」
「鹭鹭宝贝,求求你了。」
「你都说了,我就是个臭熊,坏熊,别跟一头熊一般见识好不好?」
「昨天晚上确实是喝多了有点断片儿,说话没太注意语气。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小鹭鹭最宽宏大量,给个机会,我当面向你道歉行吗?」
「鹭宝,理理我好吗?你不理我,我真的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
手机接连不断地震动,她不回,他便自说自话地不停地发。她一句句读着,心也慢慢软了一点:「深刻反省的结果,就只是“说话没注意语气”而已吗?」
「那肯定不是,打字不方便,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让我见见你可以吗?就见一面。」
就见一面,然后还不是又要忙他的事去了?江鹭不领他情:「算了,反正你也忙,还是冷静几天再说吧。」
「等冷静了,是不是就不要警察叔叔了?」
她看着他发来的这句话,隐约能读出字里行间的那份卑微和小心翼翼。
昨晚她躺在床上钻牛角尖的时候,不是没有极端地想过放弃,跟他分手。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一想到要和他分开,要放弃这段几乎已经让她刻骨铭心的感情,锥心的痛就填满胸口。
大概以他看来,是他离不开她更多一点,但或许当局者迷,事实恰好相反,她也还不至于因为一次争吵就做这样的蠢事。
她叹口气,回复他:「要。」
宋魁看到屏幕上这个字,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第67章
周一晚上,在江鹭的强硬拒绝下,宋魁想去接她、见她一面的想法也再次落空。他忽然有点理解了当初王瀚成去她家楼下堵她这种行为,因为他现在也很想这么干,如果不是王瀚成前车之鉴,他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居然也只有如此。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因为争吵连续两天没有见面,第一次她生这么大的气、跟他冷战这么久。宋魁知道这次自己作了个大死,直接一脚踏入了她的红区。但也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气,见识过了她的另一面——如此强硬、冷酷,难以撼动的一面,仿佛她长了一颗铁制的心脏,上面还嵌满了铆钉,跟平时温柔体贴、活泼可爱,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开心的那个软糯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周二开始,局里组织开展雷霆行动,节前要把各重点县区分局、辖内重点派出所都跑一遍,督导防范年末至假期期间刑事案件高发问题。工作忙碌起来,总算分散了他倾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也让他勉强好过了一点。
但休息的间隙和值班独处的夜里,他还是抓心挠肺地想她,想见到她。只有想象拥抱着她的感觉,想象她回到他怀里,柔软的身体、香甜的味道浸润了他,他的心才踏实、平静,才重新长出血肉。如今这样的状态,只让他没着没落地,像飘在外边的孤魂野鬼。
给她发微信、打电话,她都照常回复接听,但就是言辞冷淡,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能一个字解决的,绝不多吝啬只言片语。说不了几句,她就敷衍他“累了,睡觉了”,不由分说结束对话。
“嗯”、“行”、“随便”,是他这周以来收到最多的回答。
宋魁苦闷至极,不知道这样的冷静期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马上要到元旦假期,原本说好了陪她去双河湿地公园看烟火表演,宋魁便想借这个机会带她出来,好好地、诚恳地再跟她道个歉,赶快回到正轨。眼下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是多一分钟都挨不下去了。
周五一早,除了照例问她早安之外,宋魁特意跟她提了晚上的计划:「鹭宝,你上次不是说想让我陪你去看烟火么?我问过了,到时候我们局特警支队刚好在那边执勤,可以帮咱俩占个好位置。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他忐忑等着她答复,但一直到快中午,微信里置顶的聊天框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十二点下班,宋魁赶紧给她打电话,没想到竟然提示关机了。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他心一下子揪起来,不知道她是在班上还是在什么地方,给魏青请了假,着急忙慌地往她学校赶。
找到她办公室,正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大半人都不在,江鹭的工位也是空的,电脑屏黑着,外套也没在椅背上,斜对桌的冯晓亭倒是在座位。
之前他来接江鹭时两人见过几次面,冯晓亭一抬头恰好看见他往里头张望,有点意外,“诶,宋魁,你怎么过来了?”忙起身出来。
宋魁也顾不得打招呼和寒暄,直接了当问:“冯老师,江鹭是出去了,还是今天没来学校?”
“她请假了啊,没给你说?”
女朋友请假了,他当男朋友的却不知道。宋魁有几分尴尬,硬着头皮道:“没有,打她电话关机了。什么原因请的假?”
冯晓亭猜测两人大概是吵架了,情侣间这都很正常,她就没多问,“身体不舒服,可能这几天有点感冒着凉了,昨天下午我看她一直擦鼻涕。”